宫望也领着亲卫过来,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其实,这时候,谁都清楚,他们俩,包括他们的部下,以后都是靠平野伯这个山头了。
一个山头下,总共三路兵马。
平野伯自己的那一路,自然不需多说,但这谁是第二路,就很有讲究了,这牵扯到伐楚胜利后的利益分配。
公孙志这一招托孤,落入宫望以及其身边的一众副将眼里,就是很直白地争宠了。
是,
你公孙志昨儿个是请战要带队冲城,但你必然要战死么?
既然必定会战死,那我今日先给你打一副棺材扯几匹白布挂着好不?
宫望之子宫璘在此时开口问道:
“爹,要不儿子也去磕头?”
宫望闻言,气得都笑了。
不过,他这个人到底是跟过司徒雷的,身上儒将气息也重一些,当即开口道:
“你多大,他多大?
就是民间娶寡妇,还得讲究寡妇带的孩子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纪了才能成呢,带女儿的就算了,要是带儿子的,其年纪也大了的,就真成替别人养儿子了。
更何况,还是养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不了一两岁的儿子?”
平野伯年轻,宫望年纪却大了,所以,宫望之子宫璘在年纪上,真的只比平野伯小一点点。
宫璘被训了一顿,不敢说话。
宫望倒是微微皱眉,犹豫道:“倒是佳儿………”
“爹,您想将妹子许给平野伯?”
宫璘和自己妹妹感情极好,任何一个当哥哥的,在自己妹妹出嫁那天,都会极为伤心。
更何况,这还是很清晰很明显地政治联姻。
人公孙志送个儿子过去,你宫家马上送个女儿过去,得,现在还膝下无子的平野伯一下子“儿女双全”。
“爹,平野伯家,可是有公主了。”
这个公主,是实实在在的大楚公主,同时上次去燕京时,还被燕皇亲自册封了。
自家妹子进了郑家,怎么和公主争?岂不是要一直伏低做小?
原本,宫望和宫璘父子俩也曾商讨过女儿的终身大事,父子俩的看法倒是很一致,那就是找一个地位比自家低的门第,这样子嫁过去了,有父兄在,她也吃不得亏,在夫家也能硬气起来。
但平野伯的门第……
再配上一个公主做正房,自家妹子(闺女)还怎么硬气起来?
宫璘不知道的是,就是公主,在平野伯府,也是做小的那一个。
“罢了罢了,随为父下去先参见伯爷。”
宫望领着自己儿子和一众手下将领下马走了过来,一齐参拜:
“末将见过平野伯爷,伯爷福康!”
“起了吧。”
“谢伯爷!”
宫望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宫璘,介绍道:
“伯爷,这是犬子。”
“宫璘见过平野伯爷,伯爷一直是末将心中高山楷模。”
这不是在故意吹捧,
虽然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但平野伯身上的功勋和事迹,已经足以让宫璘去仰望。
“既然二位将军已经到了,想来,本部兵马应该也到了吧?”郑伯爷开口问道。
“回伯爷的话,末将军中,自末将起,全听伯爷调遣!”宫望认真回禀。
公孙志也开口道:“伯爷,俺也一样!”
郑伯爷点点头,其实,收服这两个总兵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因为大家都各有所需。
郑伯爷需要立起自己的山头,好在日后分蛋糕时,抢占一个主动。
他们两个,都希望找个靠山,郑伯爷又极为合适,大家算是一拍即合了。
“好,那咱今日,就让那东山堡里的楚人好看。”
言罢,
郑伯爷将腰间悬挂的蛮刀解开,丢了下去。
公孙寁马上伸手接住。
随即,
公孙寁从一侧阶梯上了帅輦,站立在郑伯爷身侧,这托孤,算是成了。
郑伯爷伸手敲了敲公孙寁脑袋上的小头盔,发出了两声脆响,
笑道:
“当初,本伯也是这般站在王爷身侧的。”
公孙志闻言大喜。
宫望则略微有些吃味。
一边的剑圣则微微侧过脸,实在是觉得这话无耻至极,你站在田无镜身边时多大了都?
“传本伯令。”
见时候差不多了,郑伯爷开始正式下令。
一时间,帅輦下所有人都跪伏下来。
“今日攻城,本伯有意毕其功于一役,望诸位拼死力战,无论是王爷那里还是陛下那里,都有本伯为其亲自请功!”
“末将遵命!”
“末将遵命!”
………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
各路兵马开始迅速集结和就位,今日的攻城,就要开始了。
不同于昨日以填壕沟为主的试探,今日,是重头戏。
辅兵队列中,郭东对身边的许安小声道:“看见没有,今日的投石机和箭塔,比昨日,多出了近一倍。”
许安点点头,道:“今日,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你说,待会儿我们有没有机会一起往上冲?”
“真到打红了眼,有机会的话,我们就在地上捡把刀。”许安说道。
郭东点点头。
但他也清楚,这个机会,很难,因为每个兵种都有其负责的工作,他们这一列辅兵,工作就是举盾。
终于,伴随着投石机的一轮轰砸,燕军的攻城队列,开始前行了。
有了昨日的实战,今日,各部各路的配合,变得很是默契。
郭东和许安依旧掩护和推着一辆箭塔向前,待前行到一定距离后,楚人的箭矢,也随之袭来。
辅兵们的素质本就比民兵高出很多,再者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昨日上了战场褪去了青涩气后,今日的大家,显得更为沉稳了。
这就是气质上的变化,见过血的老兵和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有着本质的不同。
甚至,在什么时候需要警惕在什么时候可以稍微歇一歇,郭东和许安心里也有了数。
等到距离再近一些后,
许安提醒道:“楚人巨弩要射了,小心,往箭塔这边靠一点。”
“嗡!”
一根巨弩箭矢射了过来,郭东身前的两个袍泽盾牌被穿透,其中一个人胳膊也被直接搅烂,但好在那根巨弩箭矢没入了郭东身前的地面,就差那么半步,郭东的脚掌就可能和地面钉在一起了。
“啊啊!!!”
断了手臂的袍泽一开始还懵了,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开始喊叫起来。
但郭东和许安只能绕过他,继续前进。
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分人出来救治和保护袍泽的,否则身后推行箭塔的力士就将全无保护,落在城墙上楚人的箭矢打击下。
不过,很快,从后方窜上来了两个野人,他们马上扑过去,一个背一个搀,将那名受伤的辅兵带离了战场。
类似这样子的野人,很多,他们充当了战地伤员搬运的工作。
他们身上没甲胄,没防护,所以冲上战场后,十分危险,但只要他们能救下来一个活着的伤员,就能得一根竹签,没找到伤员也没问题,带兵器带箭矢回来,也能按件来筹算竹签。
往往,拉下去一个伤员,得付出一到两个野人伤亡的代价,但他们没有其他选择余地。
“轰!”“轰!”“轰!”
城墙内,楚人的投石机开始了反击,目标,依旧是以箭塔为主。
今日楚人城内的投石机数目明显比昨日多,显然,楚人在昨日也留了一手。
但燕军这边的投石机,可是比昨天还翻了一倍!
几轮抛射之后,楚人城内的投石机声势很快又被压制了下去。
雪海关距离这里,真的不算远,再加上郑伯爷重军械研究攻城战的谋划,在去年,哦不,其实是在盛乐城时,就已经有了。
只不过苦于一直没机会用,所以,赶上这一场伐楚大战,不仅仅军寨内有一座工匠作坊一直在继续生产,家里的老本也都完全拉了出来。
有些器械甚至因为存放时间太长,零部件都生锈了,好在更换一下就能继续使用。
要说短时间内就在城外就地取材造这么多出来,那也是不现实的。
为了这次伐楚大战,颖都那边搜罗了大量工匠送到前线,不过靖南王没给郑伯爷这边分润出一个,当然,郑伯爷自己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去要这个,毕竟,靖南王早早地就将天机阁的人给自己了。
战场上,
城墙上城墙下,
巨石乱砸,箭矢横飞,场面上,不可谓不激烈。
郑伯爷的帅輦,这次依旧停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但他很是认真地眺望着前方的战况。
今日,若是能一口气打下这面城墙,这东山堡,就算是拿下来了,而如果今日无功而返,接下来必然得陷入旷日持久的鏖战。
虽然,今日拿下来的希望不大,但,梦想总是要有的,不是么?
前线队伍,已经成功推上去了,和昨日一样,当箭塔上的燕军弓弩手可以拉平掉高度的劣势对城墙上的楚军进行射击且楚人的投石机还是在声势上被燕人的投石机压下去后;
战况的天平,再次被攻城方给强行扳了个持平。
估计,守城的楚人将领也会很郁闷,他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一支怪胎燕军!
郑伯爷伸手,
公孙寁将蛮刀放在了郑伯爷手上。
“………”郑伯爷。
公孙寁有些疑惑地看着郑伯爷。
阿铭将水囊递了过来。
郑伯爷摇摇头,因为这货喜欢拿水囊装血。
上次在冲央山寨时,郑伯爷还疑惑阿铭酒嚢里的水怎么带着一种特殊的味道,后知后觉后,可算是没把郑伯爷给恶心死。
剑圣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来,郑伯爷将蛮刀丢还给公孙寁,接过水囊喝了一口,道:
“该冲城了。”
剑圣开口道:“今日,能打下来么?”
郑伯爷抿了抿嘴唇,
道:
“看吧。”
能不能一战而下,就是靠这一波了。
因为箭塔到了一定距离后,就会拔出下面的插梢,让箭塔成为最为厚实的攻城云梯,倾斜在城墙上。
若是这一战不能拿下,等今日退兵后,箭塔必然会被楚人烧毁掉,就是光打造这些箭塔,都得再费不少功夫。
……
阵前,
野人王扫视着身后一众穿着藤甲的族人,喊道:
“抬头,张嘴!”
所有坐在地上的野人,都抬起头,张开嘴。
野人王一挥手,自己的一群手下每个人都拿着装着马奶酒的酒嚢走过去,往张开的嘴巴里倒酒。
有人喝了擦嘴,目露凶光。
有人喝了,眼里出现了泪花。
野人王举起双手,
大喊道:
“想吃肉,想睡女人,不想过牲口这样子的日子,就得拿命去博!
我向你们保证,今日一战,战胜后,活下来的人,都将变得和那些燕人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数不尽的女人,吃不完的粮食!
星辰,给了我们这次机会,星辰,在我们最为难时,并没有抛下我们!
它还是眷顾着它的子民的,它依旧给予我们一座通向光辉的阶梯。
就在前面,
当那些箭塔倒向城墙时,
就是我们奔向美好明天的开始!
摸摸你们身上的甲,
在擦擦你们手中的刀,
和我一样,
和本王一起,
为了星辰,
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雪原,
痛痛快快,
一往无前地,
再,
厮杀一场吧!”
说完,
野人王猛击自己胸口,
“星辰,眷顾我圣族!”
“呼!”
野人王将自己的王旗挥舞起来,雪狼皮迎着阳光,光彩熠熠。
伴随着王旗的挥舞,
还有一声声狼嚎自野人王嘴里发出,那是属于狼王最后的骄傲。
………
公孙志蹲坐在那里,看着前方自己麾下的亲卫们,喊道:
“很多人,说咱们是白眼儿狼,说咱们不知道感恩,说咱们………不是东西。
本将军想说的是,
我们不可能不管别人对我们说了什么,
因为人活这一辈子,就是活一张面皮,就是为了别人眼里的自己,为了别人口中的自己在活。
咱们不是圣人,
咱们也是人。
但你们看看,咱们那位王爷,自灭满门,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但现在谁敢去说,谁敢去提!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只要咱们军功高,地位高,就没人再敢去揭你的短儿了!
所以,
今日,
我公孙志,
请诸位帮我一洗身上耻!”
“愿为将军效死!”
“愿为将军效死!”
………
冲城,先登,说九死一生,是有些夸张,但大半的人,是不可能活着回来了,面对一群将死之人,其实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尤其是作为第一批登城的士卒,他们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现在带头主将所需要的,就是将他们身上的热血,再燃一点,再燃一点,再多燃一点!
因为很多时候,拼的,就是这一口气!
这口气,你多撑住一会儿,可能先崩溃的,就是楚人!
而同样在第一批登城序列中的雪海关一部,主将,是樊力。
一身大铁罐头的他,坐在地上,却依旧比身前的一众甲士高出一大截来。
听着隔壁不少主将正在给麾下士卒打气,
看着身前的一众甲士正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
很显然,
大家的期盼很简单,别人有的,他们也想有。
当兵的,就是不服输,就得有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樊力继续坐在那里,
讲真,
让樊力去演讲,去做战前动员,真的是有些过于难为他了。
不过,
在眼前众人热切的目光下,
樊力还是举起了自己的斧头,
大吼道:
“乌拉!”
身前,
一众雪海关甲士马上也举起手中的兵刃,
高呼:
“乌拉!乌拉!乌拉!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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