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意识到,这个丫头当真心机不浅,竟连这个都算计好了。而她那番话,也另有玄机。她得宠,以陆四郎迫切想要嫡子的心思,没准儿真会为此所动来劝自己接纳这个孩子。只要瞒得仔细,旁人是不会发觉的。如果自己一味的要惩处她,也是打陆四郎的脸,怕是会因此对自己生出罅隙。而婆母…吕氏已不愿去揣测。或者说,已能猜到婆母的态度。
反正都是陆家的子孙,于婆母而言嫡庶兴许还不如她的面子重要。况且婆母溺爱儿子,若此事捅破,十有八九会和儿子一个鼻孔出气。公公最是公正,可若闹到他跟前,婆母和丈夫都会对她不喜。陆家迟早是要分家的,将来分出去后,没了家训束缚,陆四郎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打死一个含双倒是容易,可若就此让丈夫冷了心,她就再无法挽回。且以丈夫那性子,以后还会有更多个‘含双’。难道她一个个的都处死,落得个残暴嗜杀的名声,然后让陆四郎有理由休了她么?
吕氏陷入了两难境地。
念真简直恨死含双了。
这小贱人,就是恃宠而骄,说是求饶,实则胁迫。
“少夫人,您千万别相信她的鬼话。”念真眼看主子已有动容,心下着急,道:“如果您真的那么做的,孩子是她生的,将来少爷和夫人只会更看重她。以少爷的性子,她生了少爷头一个儿子,必会厚赏,消除奴籍,她便成了平民白身。少爷是咱们四房唯一的嫡子,将来分家,等老爷百年后,还是得少爷当家做主。您想想,她现在不过一个丫鬟就敢偷偷怀孕,明知道被查出来后会性命不保,所以干脆哭到您跟前,威胁您。这等心怀叵测之人,此时若不除,必成后患…”
“我没有。”含双慌忙打断她,“少夫人,奴婢可以发誓,绝无与您争夺之心。奴婢的爹娘兄长都在府中为奴,即便日后分家,也是要靠您给口饭吃的,奴婢怎么敢…”
“你闭嘴!”
念真直接将她的双手扯开,怒道:“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以图蛊惑欺瞒。少爷优柔寡断,为你美色所惑,你才敢在这里肆无忌惮。少爷现在还没当家做主,你便敢如此猖狂,将来若是吩咐别居,你还不得骑到少夫人头上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算准了今日十三姑娘出阁,少夫人不敢处置你,否则冲撞了喜事,老太君必有重责。”
最后两句话,是说给吕氏听的。
吕氏闻言浑身一震。
对啊,含双明知陆家家规铁训,还敢顶风作案,偷偷怀孕,还选择在这个时候跑来求她,这分明就是威胁。以后真分出去了,靠着陆四郎宠爱,谁能保证含双不会继续兴风作浪?
“少夫人。”念真回头看向吕氏,“这贱婢胆大包天,欺上瞒下,更是妄图混淆血脉,乱陆家宗室,乃是死罪。您不必有所顾虑,待今日过后,直接将她绑了送到少爷跟前就是。您才是正妻,是要和少爷共度一生的人。少爷如今年轻不知轻重,才会轻易被这贱婢蛊惑。您不能再心慈手软。处置了这贱婢,乃是为陆家正家风。老太君知道了,只会说您懂事识大体。老爷也是明理之人,绝不会容许少爷任性妄为。夫人即便不满,却也不是刻薄之人。您才是她的嫡亲儿媳妇,日久天长,您和少爷总会生出嫡子来的。至于少爷,您与她到底夫妻一场,还为他孕有一女,少爷那么喜欢音姐儿。结发嫡妻和亲生骨肉,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心术不正的贱婢?”
随着她的劝说,含双又急又怒,几次想要插嘴,可念真没给她机会。
“少夫人,您看看五少爷,之前是个什么性子?若五少夫人一味的顺从,如今后院大底也是百花齐放。还有大少爷,奴婢听说,大少爷先前收过一个通房,第二天就被大少夫人处置了。夫妻俩虽有过隔阂,现在不也好好的了?您是少爷的正妻,夫妻一体,这世上除了您,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站在少爷身边。少爷本就是优柔寡断的性子,耳根子软,最易受人蛊惑。您今日若放过了含双,明日就会有第二人效仿。到时候您要如何?一个个的都放过吗?”
吕氏再次一震。
“少夫人,不是的,奴婢对您绝无不敬…”
啪--
念真怒极,反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屋子,连吕氏都惊了惊。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念真恶狠狠的威胁。
含双伺候陆四郎多年,素来得宠,连油皮都没破过,哪里受过掌掴之苦?这一巴掌打下来,她直接就懵了。又见念真面若冰霜,眼露杀气,不由得畏惧。
这个死丫头,没想到如此的伶牙俐齿,比吕氏那个无脑的难对付多了。
正在想着该怎么办,吕氏的陪嫁嬷嬷进来了。方才音姐儿啼哭不止,乳娘哄不住,让她过去看看。前头吉时都快到了,夫人还没过去。她心中疑惑,返回来,在门外便听了个大概,此时也是面若寒霜。
“少夫人,念真说得对,不可姑息养奸。”
她目光冷冰冰的扫过捂着脸跪在地上的含双,气势比念真还足,“不过一个贱奴。她今日得宠,也就是靠着这身皮囊而已。犯下这样的大罪,还妄想活命,简直白日做梦。姑娘…”她称呼突变,低声道:“这丫头巧言令色极擅颠倒黑白。您若真应了她所求,有了这个所谓的‘嫡子’,音姐儿的地位也会大打折扣。旁人不知这孩子来历,可夫人和少爷知道。您给了这孩子嫡子的身份,便是将音姐儿的前程断送一半在这对母子手中。等她生了孩子,少爷肯定会抬她做姨娘。母以子为贵,到时候您若再想斩草除根,就难了。”
最后一句,直接戳中了吕氏心坎儿上。
刚才她的确是想过,暂时留下含双,十月之后去母留子。婆母兴许不在意孙子嫡庶,却绝不会把一个通房或者妾室看得比她重。念真说得对,她才是陆四郎的妻,代表的是陆四郎的颜面。含双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妾,上不得台面。纵然死了,他会伤心,可以他多情的性子,很快就会找到新欢。
可她忘了。
她那夫君如今对含双正是情浓之时,若等这女人生了孩子,焉能给她除掉含双的机会?
几番思索,她神色已然恢复冷静。
“把她捆起来,关在耳房。等今日过后,再做处置。”
“是。”
两个心腹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嬷嬷立即去找绳子。含双大惊之下要呼救,右脸又挨了念真一巴掌,打了个对称。
含双满目愤怒惶恐,“少夫人,你这么对我,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拉下去。”
这话简直如火上浇油,吕氏勃然大怒,直接给了她一脚。没踢肚子,而是肩膀。万一弄得流产见了血,不吉利。而且如果不小心闹出了人命,这个时候,实在是有些不妥。
很快,绳子找来了。
吕氏冷眼看着自己的心腹将被堵住嘴呜呜喊不出声来的含双给五花大绑,然后丢去了耳房。
“少夫人,时间不早了,您和念真先去前头观礼,老奴在这里看着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嗯。”吕氏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她是个聪明的,今天敢来我这儿闹,必然有准备。你去厨房,将她娘叫到她屋里,准备几个可靠的,一并给捆了。”
“是。”
主子终于懂得谋算了,两个心腹都倍感欣慰。
吕氏整了整衣襟头发,抬头挺胸,缓缓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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