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阳春三月,阳光明媚,青鸾国皇宫之中一片姹紫嫣红,空气中飘散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但从青虞宫中出来的青雪,却感觉全身一片冰冷。她抬头看天,万里无云,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她睁大眼睛站在那里,直视太阳,过了一会儿就感觉眼睛有些酸疼,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但她知道那是生理反应,她事实上并不想哭。
“主子,这样会伤了眼睛的。”青雪身边的老嬷嬷开口劝她。
青雪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有刹那的空白,她低头,睁开眼睛,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掉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走吧。”青雪的眼神很快恢复了平静,抬脚继续往前走去,她身边的嬷嬷和侍女都默默地跟在后面,而她们还不知道青雪去见青虞那么短暂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她们当时都留在外面。
伺候青雪时间最长的老嬷嬷心中有些不安,因为青雪一向性格沉静,宠辱不惊,在外面没有过失态的时候,刚刚那一小会儿,青雪的行为并不算出格,但老嬷嬷却感觉有些反常,青雪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悲凉,不知是为何……
走过一个拐角,迎面碰上了一个人。青雪身边的老嬷嬷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青雪:“是瑨公子。”
青雪还是第一次见到青瑨。青瑨是青虞刻意培养的重要棋子,曾经认识他的人极少,这也是他能在神兵城潜伏那么久,都没有暴露身份的原因之一。而青瑨前几天回到凤鸣城,青虞恢复了他的身份,他才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青瑨比起在神兵城的时候,瘦了很多,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锦袍,脸颊都有些凹陷了,眼眸冷漠到了极点,给人的感觉颇有几分阴郁。
“瑨表哥。”青雪对青瑨行礼,微微垂眸叫了一声。
青瑨驻足,面无表情地看了青雪一眼,“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走了。
青雪回头看了一眼青瑨的背影,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微光,带着她的人出了青鸾国皇宫。
青鸾国的王女成亲之后都会出宫开府居住,青雪的母亲青叶也有一座青虞御赐的府邸,距离青鸾国皇宫并不远。
青雪出宫,坐上她的马车,不多时马车停下,她下车,进了府,管家告诉她,她的父亲让她回来之后过去一趟。
“你们先回傲雪轩吧,不用跟着我了。”青雪神色淡淡地对她身后的嬷嬷和侍女说。
嬷嬷和侍女离开之后,青雪去了主院,一进门,就听到了一阵琴声。琴声并不欢快悠扬,反倒透着几分淡淡的愁绪。青雪心中微叹,循声去了主院的书房。
“爹,我回来了。”青雪进门,琴声停了下来,原本正在抚琴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站了起来,看着青雪问:“雪儿回来了,皇上找你进宫做什么?”
这是青雪的父亲容谦,年轻时候曾是玄叶国子夜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容谦的父亲容晟是玄叶国的大儒,曾经教导过叶曌的太傅。如今容谦四十有余,气质依旧清隽不俗。而他当年为了与青叶在一起,选择脱离容家,迄今为止已经二十多年了。
“娘怎么不在?”青雪答非所问。
青雪的父亲容谦笑着摇头:“你娘又去城外的慈心庵了。”
青雪微微蹙眉:“不是跟娘说让她以后不要去了么?”
凤鸣城外的慈心庵,是个香火非常旺盛的尼姑庵,求姻缘非常灵验,但慈心庵有个规矩,为了表示心诚,但凡前去求姻缘的人,都会在山下下车下马,然后徒步走上去,一共有数百级台阶,很多女子根本吃不消,而慈心庵向来不允许任何男客上门。
青雪的母亲青叶从去年开始,每个月都要去一次慈心庵,给青雪求姻缘,每次回来都是被下人扶着才能走路,因为青叶的身体本就不好。青雪劝阻过很多次了,青叶依旧很坚持,她在菩萨面前说希望她唯一的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容谦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无奈:“你娘性子软,别的事情都肯听我的,但唯独你的事情,我说什么也没用。前几日你娘说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你被你外祖母安排了一桩很糟糕的亲事,遇人不淑,她醒来之后就念叨着要去慈心庵,你在家的时候又不肯让她去,你一出门她就也出去了。”
青雪沉默了片刻,看着容谦说:“爹,我进宫是因为外祖母给我定了亲事,特意叫我去,只是通知我一声。”
青雪话音未落,容谦刚刚端起的茶杯,“啪”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变成了碎片,而他的神色也变得非常难看,皱眉看着青雪问:“是什么人?”
青雪神色平静地说:“玄叶国太子。”
容谦的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怎么会?她要让你外嫁玄叶国?这不是破了规矩吗?”
青鸾国这么多王女,曾经外嫁的,一个是都算不上青鸾国王女的叶凝香,最后的结果并不算好,另外一个是与七杀城的百里落尘私奔的青宁,最终也没有好下场。其他的,无一例外,全都是按照青虞的规矩,大部分亲事都是青虞一手安排的。当年如果容谦迟疑一些时日,他与青叶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因为那个时候青虞已经为青叶安排好了另外一桩亲事。
“她就是青鸾国的规矩。”青雪神色平静地说,“不允许王女外嫁,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和掌控我们,但在叶明华想娶我的情况下,把我嫁到玄叶国,让我成为玄叶国的太子妃,对外祖母来说,利用价值才是最大的。”
容谦沉默了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开口对青雪说:“雪儿,你走吧。”
青雪愣在了那里,就听到容谦说:“为父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和你娘,你不会回来,更不会留在这个你并不喜欢的地方,为父相信你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至于我和你娘,你不必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你走吧,想去那里去哪里,不要被你外祖母找到,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去找你喜欢的那个人。”
青雪看着容谦,眼眶微微湿润,垂眸低声说:“难道爹不觉得,我嫁给叶太子,已经是很好的归宿了吗?至少他是喜欢我的,他人也不坏,会对我好,祖父一家也在玄叶国,到时候我可以想办法让爹认祖归宗,这不是爹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容谦摇头:“雪儿,不要犯傻,爹娘对你唯一的期盼,是希望你过得自由,过得开心。你并不喜欢叶明华,他就不是你的好归宿,即便他会对你好,但你不会开心的,更何况你心里一直都有个人,你不说,我们也知道。”
“爹,我跟那个人,不可能的……”青雪微微摇头。
“雪儿,如果真的放下了,又何必每日都弹同一首曲子?或许你们最终还是不能在一起,但你总会碰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那才是你的归宿。你了解为父,为父这个人年轻时候是极任性的,爱情至上,为了能与你娘在一起,什么都不管不顾,为父心中当然愧对父母亲族,但重来一次,为父或许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当年我被逐出家门,你祖父恶狠狠地对我说,让我一辈子都别再回去,但我心里明白,是他放手让我走的,即便我让容家名声受损。”容谦苦笑摇头。
“爹,我如果真走了你们不会有好日子的。”青雪看着容谦说,“你知道外祖母是什么样的人,她一定会利用你们逼我回来。”
容谦微微一笑:“雪儿,你不必担心,我跟你娘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你外祖母顶多迁怒我们,说些难听的话,但不至于要了我们的命,毕竟这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青雪摇头:“爹,这件事等娘回来再说吧。”
一直到傍晚时分,青叶才被下人扶着回来了,她再次爬上了慈心庵所在的那座山,还在菩萨面前跪了好久,膝盖都红肿了。
“娘,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了。”青雪给青叶上药,一脸心疼地说。
“好,听雪儿的。”青叶看着青雪点头。她们母女容貌很相似,青叶的眉眼更加柔和一些,青雪倒是有几分英气。
不过青雪知道青叶只是在敷衍她,因为下次她不在家的时候,青叶很可能还会去慈心庵。
“娘,你如果再去的话,我就生气了。”青雪神色认真地看着青叶说。
青叶握着青雪的手苦笑:“雪儿,娘无能,娘真的很害怕,怕你外祖母突然给你指了一门你不想要的亲事,到时候让你跳火坑,到时候娘什么都帮不了你……”
青雪心中微叹:“娘,不必担心了,今日外祖母说让我和亲,嫁给玄叶国太子。”
青叶闻言,神色一怔,然后猛然握紧了青雪的手:“雪儿,你走吧!”
青雪哭笑不得:“娘,叶太子不算火坑吧。”
青叶摇头:“雪儿,娘去帮你求姻缘,求的是让你嫁给一个与你两情相悦的男人,若非如此,就不能嫁。叶明华现在是喜欢你,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现在就有好几个女人,未来等他当了皇帝,女人会更多,你性格随你爹,根本不可能会喜欢叶明华的!”
青雪突然笑了,伸手抱住了青叶,拍了拍青叶的背说:“娘,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
青雪现在的处境其实并不好,她没想过要嫁给叶明华,即便从某种程度来说,叶明华已经是她能得到的好归宿了。她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想看看容谦和青叶对这件事的态度。
如果容谦和青叶觉得叶明华是个好归宿,让青雪接受这桩亲事的话,青雪不会怪他们的,因为从正常人的角度,青雪作为青鸾国王女,能够外嫁,并且嫁给一个喜欢她的男人,还是一国太子,简直是命好到了极点。事实上跟青媚那些下场凄惨的表姐妹比起来,这已经是个好归宿了。
可让青雪意外的是,她的父母竟然是同样的反应,说要让她放下一切,离开青鸾国,不用在意会有什么后果,不用管他们会不会被青虞惩罚。只是因为,他们希望青雪过得自由,过得开心,能够嫁给一个她真正喜欢的男人。
或许外人都会觉得容谦和青叶太天真了,但青雪知道,不是她的父母天真,只是因为她的父母太爱她了,为了她,愿意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其实他们心底都清楚,如果青雪真的跑了,青虞恼羞成怒之下,是真的有可能把青叶和容谦杀了的。
“爹,娘,接下来我跟你们说一件事,你们不要怕。”青雪放开青叶,神色认真地说。
容谦皱眉:“什么事?”
“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假装接受这桩亲事,然后向外祖母提一个条件,让爹娘亲自去送亲。”青雪神色平静地说,“我就说希望爹娘能够去到子夜城,给祖父祖母磕个头,不管外祖母派谁过去看着爹娘,再把爹娘带回来,我们都答应。”
“然后呢?”青叶蹙眉问。
“然后,等我们到了玄叶国,就想办法逃走。”青雪眼神坚定地说。
容谦拧眉,青叶神色有些担忧:“雪儿,这说起来容易,哪有那么简单啊!你爹的武功并不出色,娘不会武功,你外祖母肯定会安排很多高手护送,到时候你带着我们也跑不了啊!”
青雪摇头:“娘放心,我会准备好的。”
“可我们能逃去哪里?”容谦问青雪。
青雪说了三个字:“神兵城。”
“神兵城地方本就不大,我们逃到神兵城,更容易暴露身份。”容谦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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