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和郑度之有旧怨,真闹开了,他们谢家人出面为崔长陵说话,陛下才会愿意听,即便崔长陵是违背了陛下的心意,可终究是替陛下查清了此案,也算是大功一件,加上他并不知庾子惠为人秉性如何,会错算天子心意,也不算什么大错。
谢潜眯起眼来:“看样子,陛下一直都担心郑檀道也掺和到了谋逆案里去,从襄阳出事的第一天起,陛下就起疑了,所以一早就交代过令贞,一旦出了事,千万别把郑檀道给捎带进去,他要真是犯了事儿,回头不声不响的处置了也就算了,闹到明面儿上,谁能保证郑度之会不会一时头脑发昏,请了先帝予他的恩典出来,叫陛下为难。”
第三百八十二章能保则保
头脑一时发昏这种事,郑度之未必干不出来,几年前为他那个不知死活的族弟,连草菅人命的事情他都敢管,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谢潜有时候觉得,这个人把宗子二字看得太重,那担子压在他肩膀上,他几乎有些入了魔了。
郑家也不知是如何教导的这位宗子,竟在日渐长成后,养成了这样的脾性。
平日里相交看着倒都还好,虽说为那些事儿他也不大待见郑度之,可平心而论,为人处事,郑度之都算是不错的,就是这遇上郑家的事情,往往方寸大乱,失了规矩和本分。
他见谢汲呆呆的,实在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不免唉声叹气:“所以我总是说,便是如今相安无事了,也不该过分懈怠,你瞧,日子久了,连保持理智,都做不到,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谢潜一面说,一面缓缓站起了身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是一直走到了谢汲面前才收住脚步。
谢潜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谢汲,面色却是柔和的。
谢汲明白他的意思。
倘或方才温子璋在时,他立时察觉了此事的蹊跷之处,便是问到温子璋脸上去,也不妨事,假设温子璋真的不知这里头的深意,连他都会觉得是叫温祈道给利用了,回头一封书信送回去,自然质问温祈道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是现在不成了,他亲自把人送出门的,当时没问,过后了再跑到人家府上拿了这话去问,那也太不像话。
谢汲懊恼不已:“这事儿是怪我……”
谢潜的本意不是要指责他什么,真说穿了,这事儿跟他们谢家没什么关系,他们即便将来帮不上崔长陵什么,也没什么打紧的。
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崔长陵自己不留神,违背了天子意愿,又不是他们逼着崔长陵那么干的。
眼下也不只是气不过罢了,倒好像叫温祈道玩弄于鼓掌之间似的。
谢潜大半辈子走过来,大风大浪经历过,当年在琅琊王氏手上都没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今倒叫温祈道摆了一道。
他冷笑着:“也不怪你什么,温祈道怎么论都算是长辈,却存了这样的心思来给个后生晚辈设套,说出去也不怕辱没了他的名声。”
他直呼其名,谢汲低呼一声二兄。
谢潜一抬手:“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心里头是敬着他的,只是他今次干的事情实在叫人敬服不起来。”
谢汲抿唇不语,到底是替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说得多了,反倒显得是二兄小肚鸡肠一般。
他犹豫了好半天:“那现在怎么办?我要去见一见令贞吗?”
这事儿如今是骑虎难下了,哪怕是他远在建康,也晓得其中厉害:“恐怕他们现在人已在襄阳城,而郑檀道大抵是好不了了,我瞧着郑度之倒没什么动静,这几日也都安分的很,但再过一阵子,事情闹开来,惊动了郑家人,他八成得到陛下面前去求情,力保他这个不成器的族弟。”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也许经年过去,他心性有所变也未可知,或许不会……”
“这话说出来,二兄自己信吗?”谢汲没叫他把话说完,横了心打岔,扬声反问他,“刚到建康没几年,都还没能站稳脚跟时,就替他族中堂弟遮掩人命案子,现在他翅膀硬了,在御史台说得上话了,岂不比那时更变本加厉?二兄还指望他能做个明白人呢?”
谢潜何尝不知道说这话是自己骗自己,不过给自己一个安心罢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现在进宫去面圣,真告诉陛下襄阳出了岔子,案子已经查到了郑檀道身上,那又算什么呢?
温祈道来信给三郎,固然有他自己的私心,可毕竟也没害了他们兄弟,眼下崔长陵在襄阳“卖命”,他们兄弟却在京城拆台吗?这未免也太说不响嘴。
“这么着……”谢潜身子略往前倾了倾,左手落在谢汲肩膀上轻拍了下,“你去一趟荀家,把这事儿告诉荀长安。”
谢汲啊的一嗓子低呼出声来,显得格外吃惊:“这不是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
“温祈道的心思虽然可耻了些,但人家总归是为了人家身边儿亲近的人,咱们冷静下来想,真放着崔不问不管吗?他今次是为了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到襄阳去,那不是为一己私利,他为的是天下,是苍生,虽然一时不查陛下心意……”谢潜手上的力道加重三分,“该帮的还是要帮他一把,你去见荀长安,只当从没与我说过此事,与他商量个对策来,他要是说同你一道去见令贞,那你们就好好说说这个事儿,要我说,令贞虽承了郑度之的人情,可未必就真领了这个情,事到如今,他是听了陛下的,才把郑檀道的名字抹掉,当初到底劝没劝过陛下,咱们不得而知,但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八成是劝过了,只是陛下不听而已。”
不愿意节外生枝啊……
陛下到底也不是昔年那个杀伐决断的宇文舒了。
高台上走一遭,那把龙椅坐久了,手底下没了兄弟相残,江山安定,他那份儿野心渐渐地也就被湮灭在岁月长河中。
到如今广阳王叔疑似有谋反意,他却还顾忌郑家得先帝的那道恩旨,唯恐来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二兄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在陛下的心里,似郑檀道这样的人,本不值一提,原是为了郑家手上的那样东西,他才显得格外要紧些,于陛下而已,他未曾附逆,倒还好,贪墨的案子压下便压下了,心里有数,将来不再重用就是了,他若然附逆成奸,待襄阳的反贼处置完,下一道密旨,把郑檀道料理干净,不惊动郑家人,也不必他们家请出先帝的恩典来说话,一切趋于平静,这是最好的结局。
“二兄的意思,我明白了。”谢汲眸色坚定了些,站起身来,“二兄心里牵挂崔不问,他是栋梁之才,又有经国治世的真本事,断送在襄阳,不上算,能保,则要保,至于郑家,若一心自寻死路,那怨不着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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