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玉城刹那握紧了拳头,胳膊上的青筋和肌肉让他熨帖整齐的衬衫被撑变了形,他眼里透出的光比远处的夜空还要深邃幽暗,那其中藏着的情绪,顾千秋竟突然看不懂了。
他的目光死死绞着她的脸,开口时,却又心虚般错开视线,看向别处,“顾千秋,楚楚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难堪什么。
话音落,秋风在倏忽间静止。
顾千秋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但邵玉城没有看见。
良久,只听她莞尔轻笑,“叶楚和你说的?”
邵玉城下颌一紧,终于回过头来凝视她,“谁说的不重要,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她似笑非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邵玉城被她这亦真亦假的调笑激怒,可他也清楚,这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
他尽量平静道:“顾千秋,我在和你说正经的,你别总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故意气我。你明知道我们……”
他没说下去。
或者说,她温凉如水的目光,生生截断了他的话。
他看着她这样的目光,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明知道什么?”她反问。
见他不说话了,她接过话来:“既然如此,我也来问问你,你和叶楚在一起是认真的吗?”
邵玉城慢慢点了下头,“是。”
他觉得自己是因为思维僵住所以动作迟缓。
可在顾千秋看来,那就是深思熟虑过的郑重。
心里又是一沉,她问:“那我喜欢你,你会和她分手,跟我在一起?”
邵玉城眉头紧锁,瞳光晦暗幽深,两个字像沉到了暗无天日的海底,“不会。”
他永远不会和她在一起,永远不会。
他不假思索的坚定让顾千秋的笑容凝滞了一瞬,短暂得像是谁的错觉。
随后,她挑了下眉,重新笑开,“所以我喜不喜欢你又怎么样?难道我喜欢你能满足你骄傲膨胀的自尊心?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是可以说给你听,你付钱就行了。”
邵玉城最不爱听她提“钱”,每次她提起“钱”时那副嘴脸都让他想到外面那些嫌贫爱富、又虚荣又廉价的女人。
他脸上已有薄怒,阴沉地觑着她,“你不会好好说话?”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非要这样阴阳怪气的,有意思?
亏他还特意追到这里,怕她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真的对他有好感,那他在明月坊的做法无疑是在她心上狠狠戳了一刀。
“我觉得我很客气了。”顾千秋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特别,一如往常那般轻巧明媚,“你的楚楚跟我很熟吗?她怎么说我,你就怎么信?还亲自跑来问我这么智障的问题,你是今天在席上羞辱我没羞辱够,还是谈个恋爱把脑子都谈没了?”
邵玉城一愣。
听她这样讽刺他,第一反应却不是生气。
而是……松了口气。
像是,总算否定一个令他提心吊胆的猜测。
又像是,某种期待忽然间烟消云散。
那一秒钟里,他甚至尝不出自己舌尖弥漫的是种什么味道,酸,涩,苦,还是什么。
半晌,他低低一笑。
也对,她怎么可能喜欢他。
顾千秋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硬邦邦道:“不喜欢最好,还省得我想方设法拒绝你了。”
顾千秋没吭声。
邵玉城抬手要将她整个人塞进车里,可是推了她一把,女人却纹丝不动。
心头的烦躁越卷越多,他不耐地问她:“顾千秋,你打算在这站到什么时候?”
女人如梦初醒,转头朝后座走去。
邵玉城见她还犟上了,愈发不高兴,攥住她的手臂,不容置喙道:“就坐前面。”
顾千秋笑了,“叶楚不会不高兴吗?”
“你总提她干什么?”邵玉城瞪她。
那一看就是心上人受了冒犯后极度阴沉不悦的脸色。
顾千秋心里实在不舒服,索性不与他对视,甩开他的手,“不提她就不提她,我就是不喜欢坐前面,可以吗?”
“你今天任性起来还没完了是不是?”他终于忍无可忍,爆发出怒喝。
“我任性?”
顾千秋的脚步突然刹住,回头往他,不可思议地笑出声来。
谁不知道她顾千秋是出了名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全世界恐怕就只有他邵玉城一个人会觉得她任性。
她阖了下眸子,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眼角眉梢弧度不减,“邵小公子说得对,我就是任性,无药可救的任性。想必你去顾家的时候佣人也告诉过你我是出来夜跑的,那就不麻烦您送我回去了,我正好自己跑回家,全当锻炼身体,您请便吧。”
“顾千秋!”他厉声唤她的名字,音量接近于吼。
顾千秋头也不回。
这一个背影,让他蓦地想起了小时候的她。
那个骄傲、不屈、冷漠又高高在上的她。
顾千秋到底是没看到他眼里那一刹的风起云涌。
只听到他一声阴鸷地冷笑,“倒是我多此一举了,你爱跑回去,随你!”
说完,他拉开车门坐进去,驾驶着跑车从她身旁疾驰而过。
顾千秋停了脚步,久久未动。
脚下踏着的一方红砖上,却逐渐多了一滴滴水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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