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看着她额头上冷汗涔涔、一副不舒服到极点的样子,却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是的,礼貌客气是规矩,不代表他们就会温柔善良——很长时间以来,所谓的贵族不过就是一群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伪装者,他们唯利是图,他们冷漠高傲,却把自己伪装成匡扶天下、兼济百姓的大善人。
这是段悠第一次离那个世界那么近,却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因为她发现这些人,不光眼睛是冷的,连骨子里、连血管里都是冷的。
那个世界残酷又棱角分明,每个人都好似一把没有感情的刀,以最好的材料铸成,镶嵌了无数宝石珍珠,表面上光芒四射,可一不小心,就会被取了性命。
而江临,却不是这样的。
段悠想,他是个有血有肉,是个活生生的人。
和这些会说会笑却麻木不仁的刀剑不一样。
那,他为什么不曾反对过这门婚事?
他如果真的不曾反对,为什么车祸当天那个晚上,还有之前的一段时间,他总是反反复复告诉她,他要娶她?
这样想来,段悠的表情亦是冷漠下来,“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对方有些意外她的镇定,却没把这种意外表现出来,“告诉您,自然是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小姐和江先生的感情。”
瞧瞧这话说得。
段悠垂眸,嘴角弯起淡淡凉凉的讽刺的弧度。
什么高抬贵手,什么放过不放过?说得好像她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样。
这些人巧言辞令,话虽然说得姿态卑微,但是段悠抬起眼睑,对上他的脸色,却有种很直观的感觉——
对面只是在言语上给了她面子,行动上,完全不给她拒绝的可能。
但段悠是什么人,小霸王岂是浪得虚名的?
“这种事你和江临说吧。”她语带讥诮道,“以他的身份,你不会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是我强迫他吧?”
对方又是一怔,低笑肯定道:“段小姐好利的口才。”
“实话实说而已。”
确实是实话实说,自从她毁容以后,和江临提分手都不知道提了多少次。
“不过……据我所知,江先生最后那晚好像已经同意了您分手的诉求。只要您这个时候坚定自己的意志,不要再回头招惹他……”对方说着,似乎觉得招惹这个词不太妥帖,皱着眉换了另一种体面的说法,“我是说,不要再给他希望。”
段悠心中一惊,他们连江临已经同意分手了都知道?
她想了想,抿了下唇,眉目冷淡地给出回应:“抱歉,关于分手这件事,我现在后悔了。”
段悠是真的后悔了。
听完商伯旸那番话就后悔了。
不过只是一副皮囊而已,她能笃信爸妈和阿青不会嫌弃她,为什么不能同样信任江临呢。
她也是在那一刻忽然无师自通了他那句——是我不配吗?是江临不配吗?
深入骨血的痛和苦,段悠也在今天尝到了。
怎么会是他不配呢,他已经用自己的命来佐证了他至死不渝的感情。
她还能怎么样呢。
如果说曾经,段悠能因为自卑而胡闹着非要分手,那么现在,她是真的寸步也无法离开他了。
这个男人太狡猾,他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牢牢把她拴在手心里,让她既甜蜜,又痛心。
“我不知道江临现在情况如何,可能很不好。”段悠直言不讳道,“但是我不管他情况有多不好,就算,”她一狠心,“就算他下半辈子变成一个只能坐轮椅的残疾人,就算他醒不过来变成一个植物人,我也认了。”
对方看她的眼神就这么莫名流露出了些许同情,在段悠看来却像是讥讽。
“段小姐,您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对方说,“最起码,我家小姐不会对她的未婚夫见死不救。”
他一口一个“未婚夫”、“未婚妻”着实让段悠很反感,“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回到最初的话题,我们做个交易。”对方解释道,“您应该是对江先生的情况还有所不知,他从五楼跌落,内脏和骨骼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那时候就旧伤就有病变衰竭的可能了,这次又被货车撞上……”
段悠听着都觉得惊心,她忙打断:“直接告诉我结果。”
对方吐出五个让段悠天旋地转的字眼:“多器官衰竭。”
这是比残疾,比植物人更可怕的病症。
他的器官会一点点开始病变,直到枯竭,而且,是种不可逆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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