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阴影投射在小太子的脸上,遮住他阴鹜的眉眼,只露出清瘦秀气的下颌。
他一语不发,手腕悬定,一笔一划写得十分专心。
泰安还扒在他衣袖上,十分不淡定地追问:“…为什么啊?你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阿爹要把你关起来?”
“你快些告诉我,也好帮你拿个主意。”她眨眨眼睛,“我父皇长兄对我一贯宝爱非常,有求必应。在讨喜这方面,我倒有着十分丰厚的经验与诀窍。”
“哎,”她戳戳他瘦弱的手臂,“你要不要我给你支个招?你去给你阿爹低个头认个错,让他把你放出去,怎样?”
小太子像是终于受不了她的聒噪,淡淡瞥了她一眼,徐徐开口:“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性子,我清楚得很。”
“禀性骄纵,立志矜奢,未笄年而赐汤沐。”他一字一顿,语带嘲讽,“未及厘降,先开邑封,帝特宠异之。”
泰安一愣,倒是真的没想到史书之上白纸黑字,将她写得如此清楚。
“自你呱呱落地,中宗亲自替你上裹襁褓,十岁未满,已为你择定镇国公次子李彦秀作驸马。中宗不舍你嫁人,却早早让你手握实封俸禄。”
“我大燕立国百年,公主不下百位。就从来没有哪个公主,比你更娇纵,比你更有钱。”
小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猝不及防地抖了下手腕。攀着他衣袖的泰安一时不备,出溜一声从他臂上滑了下来。
“我阿爹阿娘鹣鲽情深,只我和长兄两个孩子,便是疼宠些,又如何?”泰安理直气壮地回道,半点没听出他语气中满满的嘲讽。
“我还没开府嫁人就死了,实封再多又没花你家银子,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她随意地摆摆手,倒是心胸宽阔,连生死都不甚计较的样子。
她又锲而不舍地爬上了他的胳膊:“小太子,我还指着你早日御极,替我把李贼含血喷人的历史改过来呢。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说出来,我来帮你啊!”
这个泰安公主的性格…也着实欢脱了些!
太子额角一阵抽动。
她堂而皇之当着他的面说盼他登基,不就是咒他父皇早些去死吗?
太子终于控制不住地感慨,暗自思忖,她口无遮拦毫无心机,性子这样单纯,难怪被李家父子耍得团团转,尚未开府成亲就香消玉殒了。
野史之中曾有传闻,中宗卢泓对结发妻子情深意笃,皇后死后,特意将泰安公主和合德太子接在身边亲自抚养。泰安幼时,中宗还曾将她抱置在膝上一同上朝。辅国公厉狄长髯广颐相貌凶猛,曾因惹了泰安惊惧哭泣,被中宗放了长假,不许他前来上朝。
等她长大,更是父兄万千宠爱齐聚一身。她虽未开府,却成日里男装打扮,跟随兄长出入宫中畅通无阻,日子过得实在是肆意又快活。
从哪里看,都是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公主模样。
他原本对她的身份尚有怀疑,这些天来小心翼翼谨慎观察,却越来越觉得…她并不是在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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