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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了悟心事

2021-09-06 作者: 醉又何妨

梅园中,宾客们的八卦之魂正在蠢蠢欲动。

本来以为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赏梅宴, 没想到竟然碰上了这么一出精彩的大戏。永定侯府“以子换药”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多年, 当初的具体真相有很多人都不了解,谢樊陷害白亦陵这件事一被揭出来, 立刻又重新引发了人们的好奇。

在那个没有手机和微信的年代,有话憋着不能说, 简直是一件让人无比痛苦的事情。有的人不好当着白亦陵、谢樊他们的面来议论,就假借更衣的名义避席, 一边趁机躲避宴会上唇枪舌剑的暗涌,一边谈论起来了曾经的往事。

原来,白亦陵会被送出府这件事,最早的起因是永定侯夫人傅敏意外中毒。

傅敏刚刚嫁入侯府的几年里,谢泰飞还是永定侯世子, 老侯爷和老夫人都健在,因为谢泰飞宠爱妻子, 不肯听从他们的主意纳妾,但傅敏又迟迟不孕, 弄得双方之间的关系很是紧张。

傅敏为了怀孕生子, 吃过很多中药, 总算接连生出了三个儿子,但也因此造成了身体的耗损, 后来不小心吃了忌口的食物, 跟她所服用的中药相冲撞, 顿时就一病不起了。

谢泰飞请来了很多太医, 却全都束手无策,他爱妻心切,竟然兜兜转转找到了使毒的大行家胡蓬的头上。

这位胡蓬是暗卫所掌令,性格阴鸷古怪,素来独来独往,谢泰飞跟他没有交情,却知道此人多半有办法,于是亲自带着厚礼上门,恳请他为夫人解毒。

胡蓬见到这种寒毒古怪,也很感兴趣,当下就同意了,但是称需要一个跟傅敏有血脉亲缘的人来试毒,不然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于是,三个孩子当中年纪最大的白亦陵就成了试毒的牺牲品,也是因此落下了病根。

但这还不算完,傅敏身上的毒解了大半之后,胡蓬又向谢泰飞提出,希望他能够长子送给自己,再细加观察实验,如果对方同意,他愿意给谢泰飞一枚炼制十年的珍贵药丸,彻底治好傅敏的病症。

谢泰飞一口答应,由此白亦陵三岁离府,今年快满二十,一走就是将近十七年。

好在当时他去了暗卫所之后,胡蓬没过几年就因为任务而死,泽安卫上任指挥使白安可怜他,收他为徒,又有后来陆启的照顾,他才能够离开暗卫所,日子也逐渐变得好了起来。

即使是爱妻心切,谢家人的所作所为也实在让人不齿,两名宾客议论着从专供客人休息整理的厢房中走出来,其中一个忍不住摇头叹道:“这就是世事无常,一开始他们把大儿子给送出去了,结果你看看,现在被遗弃的那个,反倒是最出色的,也不知道永定侯心里是什么滋味。”

刚才两兄弟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白亦陵沉着从容,谢樊却是恶毒懦弱,光是这件事恐怕就足够永定侯府被嘲笑很久了。

另一个人低声道:“这就难怪谢三郎那么着急了,如果白指挥使认真去争那个世子之位,只怕他们都不是对手。但看人家的态度,想不想要怕是还两说着呢……”

两人的声音渐去渐远,隔壁的厢房之中,陆屿定定地站着,面沉如水。

当年永定侯用长子为爱妻换药的事情发生的并不光彩,双方都未曾声张,他后来出于对白亦陵的关心,也调查过一番,却没有查到这么详细的内情。

原来事情的始末竟是这样!

这他妈的,简直是一帮畜生!

毒发时是什么样子,陆屿已经领教过了,当日他第一次冒着风险在白亦陵面前化作人形,就是因为对方突然不适。白亦陵那时苍白的脸色宛在眼前……

他一想起,连眼神都冰冷下来。

白亦陵那么小就离开了家,会是什么心情?

他在暗卫所的时候,会不会怕,会不会痛?又是如何煎熬,才一步步熬到了现在?

陆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愤怒没有平息下来,反倒觉得痛彻肺腑,连呼吸都仿佛在烧灼。

也是这一刻,他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这个人,早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纠结入他的肺腑神魂、他的来世今生,一呼一吸,一痛一怒,均牵动他心神,再也不能放下了。

其实陆屿能听到这番话也真是赶巧,他以小狐狸的形态跟着白亦陵来了梅园,又想着另一个马甲怎么说也得露一下面,于是找个时机单独跑出来,本来想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出去应付一下,再变回狐狸跟白亦陵一起回家继续不要脸地当宠物。

他打算的挺不错,结果没想到会在隔壁的厢房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陆屿几乎咬牙切齿,原本柔和俊雅的面孔绷出了一个冷硬的轮廓,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让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有如实质般的愤怒情绪。

随侍在他身边的,又是倒霉催的尚骁。

作为从小就跟在陆屿身边的人,他就算不完全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意,最起码也明白他对白指挥使有多么的看重。

尚骁刚才听到隔壁人的谈话就知道要完蛋,现在眼看陆屿这样的反应,连忙开口劝说道:“殿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陆屿忽然猛地一拳砸在了身边的红木桌面上。

木头断裂的声响传来,尚骁半张着嘴,眼睁睁看着陆屿的拳头上渗出了殷红的血色。

这、这……

他想要冲过去拉住陆屿,防止对方再做出任何失态的举动,但陆屿一拳下去之后,已经恨恨一甩袖,大步流星地向厢房外面走去。

尚骁眼睁睁地看着他步履带风,气势汹汹,本来已经出了门了,忽然又一跺脚,反身转回来,重新变成小狐狸的模样,蹿了出去。

劝说的话还憋在嘴里,从始至终陆屿就没给他一个说出来的机会。

尚骁挠了挠头,十分不明所以——殿下原来是最恨变成狐狸的,现在怎么三天两头的,主动变?

说真的,当人……不好吗?

其实尚骁已经应该庆幸了,方才谢樊陷害的那段精彩大戏发生时,他家这位霸王不在现场,不然陆屿那个暴脾气,很可能砸的不是厢房的桌子,而是永定侯府的三公子。

陆屿原本气的昏头涨脑,人都冲出去了,又想到这模样过去恐怕白亦陵也不愿意搭理自己,难为他还憋着气特意跑回来一趟变成狐狸,这才去了梅园前面的花厅。

他身形快得像是一道残影,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冲着白亦陵跑了过去。

这时候白亦陵已经把谢樊扶了起来,不管他是不是话里有话,最起码表面上是表示原谅了自己的兄弟,于是韩先生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

他请陆启出动了几十名王府的侍卫,合力将石像抬了起来重新摆好,亲自焚烧符纸,上香祷告,又让谢樊冲着雕像磕头,希望能够得到神明的宽恕。

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犯了灾星,但谢樊觉得他自己今天可能是命犯叩头虫——又要跪,又要磕头,妈的!

谢樊郁闷的无以言表,但是现在他的一切阴谋与心思在众人面前被揭了个底掉,脸已经丢满了整个京都的上流社会,也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好无奈地再次跪了下去。

他拿起三炷香,向上拜了拜,不情不愿地说道:“人立于天下,以义为先,以节为先,手足之情,亦为之至,谢樊障目神迷,冒犯长兄,尤复何咎?今请……”

他述说这自己的罪行,正想请求天女的宽恕,耳边忽然传来一种很奇怪的“簌簌”声。

谢樊下意识地住口,顺着那声响传来的方向向前看去,惊骇地发现,那座神女像,竟然当着他的面,像一堆烂泥那样塌了下来!

谢樊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心中仅有的一些不甘也尽数化成了畏惧——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小阴谋竟然会不断推进发酵,最终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明?难道……他的行为竟真的到了足以引发天谴的地步吗?!

惊恐到极点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场的众人看到这诡异离奇的一幕,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刚刚因为永定侯府那些旧事而引起的好奇也随之烟消云散。

就在这人人惊愕的时刻,一道红影忽然从不远处的梅园之中飞奔而来,直接扑进了白亦陵的怀里。

白亦陵心里并不十分相信这件事是所谓的神仙发怒,本来想上前看个究竟,结果一低头就看见小狐狸正站在他的腿上,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白亦陵摸了摸狐狸头:“呦,你玩够了?”

小狐狸忽然卧倒,两腿一蹬闭上了眼睛。

白亦陵:“……”

好在狐狸很快又起来,两条后腿站着,前腿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扯,大尾巴拍打着白亦陵的膝盖。

陆屿很郁闷,早知道会碰见这样的意外,就不变狐狸了,连话都表达不清楚!

白亦陵却有些领会了他的意思:“你在什么地方……看见了死人?”

陆屿拼命点头,爪子指向一个方向。

白亦陵看看面前的雕像,突然一下子仿佛明白了什么,霍然起身,向着陆屿所指的方向望去。

此时除他之外,陆启也感觉到了不对,高声喝道:“梅园西侧是怎么回事!”

一名满脸鲜血的侍卫急匆匆冲了过来,顾不得跪拜,大声喊道:“请王爷快往安全的地方去,有反贼——仿佛是沣水邪渡的人!”

动乱发生的极快,此时西侧那一面早已乱成一片,尖叫声与刀兵相撞的声音不断传来,王府侍卫毫无准备,纷纷发出惨叫,隐隐有人喊道“快叫援军”、“保护王爷”!

一个浑厚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高呼道:“陆贼就在花厅里,大家上啊,斩下一颗陆家人的头颅,可得黄金千两!”

随着高呼声,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无数燃着火焰的利箭,向着宾客们射来。

满场当即大乱。

刚才那个侍卫所说的“沣水邪渡”是晋国第一大邪教,传说中首领是前朝皇族的遗孤,一心想要颠覆晋朝,这个教派信徒众多,行事神秘,教内培养了大批杀手,平时的行动也已暗中刺杀为主。

白亦陵跟他们打过很多次交道,但像这样大规模的出动,他还是头一回见。

在场的人中有不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就算是男子,不会武功的人也不在少数,梅园的侍卫并不算多,眼下这种情况不能硬抗,最理智的对策就是立刻找机会逃跑。

他一把拎起狐狸揣进怀里,叮嘱了一句“你小心点”。

就是说了这四个字功夫,已经有一个脸上刺青的刺客从白亦陵身后扑了过来,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后心。

白亦陵身体一侧,那剑擦着他的肩膀刺空,刺客一时没有收住脚,继续向前直冲,冷不防就被对方顺势扣住了后颈,手下用力一扭,脖子折断,气绝身亡。

白亦陵面色冷峻,将死尸横着挥了出去,正好为一名来不及躲闪的小姐挡住了三枚长箭。同时单手夹住一截向着自己刺过来的剑刃,用力一拗,剑锋断掉半截,被他当成暗器弹出,持剑的刺客倒地。

刺客们见白亦陵厉害,立刻放弃原本的目标,一口气来了四五个人围攻,白亦陵飞起一脚,正中其中一人的太阳穴,瞬间将他踢得眼珠暴突而亡,紧跟着身子一旋,时刻不曾离身的横晖刀已然出鞘!

刀锋匹练般地划过,华光掺杂血色,包围圈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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