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走到尽头,便是这个样子。
宁奕轻轻敲击车厢的声音将他惊醒。
在队伍里掌握着最高话语权的老人,掀开车帘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贴身护卫,正一脸怀疑地盯着这个陌生男人。
宁奕的语气极其笃定。
“让他们掉头。”
年轻护卫觉得有些纳闷而且费解。
自己这一行队伍,奔着“天启之河”前进,这一路上经历了诸多波折,就要抵达目的地了,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忽然就让自己掉头?
开什么玩笑?
宁奕抿起嘴唇,神情紧张盯住前方。
他还没有完全学会草原上的语言,而且他在这里并没有威信可言,想要救下这些人,必须要“先知”发号施令。
老人掀开车帘,他望向宁奕。
宁奕指了指远方,言简意赅,沉声道:“要掉头,不然都会死。”
年轻护卫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宁奕。
然而老人昏昏欲睡的眼神一下子清醒了。
先知在温暖的车厢里依靠,面容红润,此刻逐渐变得苍白起来,老人清醒之后,像是看到了一副恐怖的画面,他用力拍击着车窗边缘,把头颅伸出车外,高声嘶喝了起来。
宁奕没有听清先知老人的发音。
这似乎是草原上另外一种更加古老的语言。
他了解的还是有些少了。
但是宁奕能够感觉到,从先知老人嘶喝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神情都开始变了,原先看傻子一样看着宁奕的护卫,如临大敌,护卫拽紧缰绳,高喝着怒吼着调转马头,队伍最前方的车厢开始急转,紧接着一整条队伍长龙都不再继续势如破竹的前凿。
由于惯性,这条长龙的急转来得有些晚了,一时之间马蹄如雷,烟尘四溅,雪雾弥漫,显得狼狈不堪。
宁奕俯在马背上,跟着老人的车厢一同掠行,他俯下身子,望向先知,两人对视,这一次没有人再拦他。
最前方拽着缰绳,忙得无暇自顾的年轻护卫,硬生生抽出一个回头的空档,拿着复杂目光,像是看着鬼一样瞥了一眼这个怪人。
宁奕拿着不熟练的草原语言,真挚道:“谢谢您救我一命。”
先知老人微微一怔,笑着开口,道:“不客气。”
宁奕怔住了,神情有些微妙。
这位坐在车厢里的草原老人,对自己开口,说的却不是草原话。
而是大隋的语言。
宁奕看着老人,轻轻伸出两根手指,他认真道:“这是礼物……您先收下。”
这位老人体内的气机有些枯竭的迹象,禁受不起大风大浪,尤其是接下来……从这位先知口中说出的大隋语言,就可以看出老人的身上,还有不少的故事。
宁奕还有很多话想要问。
手指蕴含着磅礴的生机,“生字卷”一直带在身上,却没有时间去炼化,但即便是溢出的些许,也足够让一位没有修为的凡人,保住一口心血。
宁奕认真道:“等这场风波过去,我再答谢您。”
老人有些微滞,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宁奕五根手指轻轻在车厢上抹了一把,并没有用力,他指尖沾染着车厢上符箓秘纹的气息,脑海之中的大道长河已经开始流淌,从因果的本源,去推演这门阵法秘纹的来路。
车队最前方,那个年轻护卫的咆哮声音已经响起。
“快!撤!”
一整条急转方向的长龙,都感受到了地面的剧烈震颤。
此刻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怔怔出神,望向原先前进的方向,看见了自己一生难忘的震撼场景。
浩荡的飞雪遮天蔽日,将那轮地平线上的大日挡住,远方无数霜草连地拔起,阴云笼罩如摧城铁骑,蜂拥而来的大雪汇聚成为龙卷,像是潮水也像是蝗虫。
大红枣在队伍的最外围游荡,这匹壮硕大马,发出不安而且暴躁的怒吼声音,而它背上的年轻主人神情还算平静。
宁奕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东西”了。
至少现在,还有数十里地的缓冲,比起刚刚坠落在草原上,就跌至风暴中心,要幸运许多。
整条队伍都在忙着撤离,掉头,然而远方看似“缓慢”的那道雪龙卷,清扫着天地之间的一切生灵,所过之处,草皮都被连根拔起。
然而让宁奕神情凝重的,不止是这场天灾。
他面色紧绷,嘴唇干枯,死死盯着雪龙卷底层,席卷霜草的那层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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