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导致了奚娴从前总是能忍便忍,只怕自己说出来,又被人说小心眼,到底出身教养那般,上不得台面。
奚娴任由她打量,大大方方颔首,倒是叫奚娆有些意外。
奚娆握着她的手含笑道:“我从前不知你存在,不然咱们早该是好姐妹。”
奚娴只能微笑。
她看着奚娴手头的橘子,带了些笑意道:“六妹妹喜欢用橘子?我整好不爱,如此便叫碧玉把我的那盘拿了来与你,横竖算不得甚么。”
秦氏胆小,见奚娆如此便立即代女儿谢过,只怕自己礼数不周全,名声不好带累了女儿。
盛夏的天里,其实橘子很难产,只是有贵族为了享乐,故而特意培育出了一些,但也数量有限。
奚娆的婢女很快便端上了瓷盘,里头装着一个个饱满圆润的橘果,剥开一咬便是满口酸甜的汁水,唇齿留甜。
而奚娴的那盘却味道偏淡,个子也大,连看着都不甜。
秦氏便缓缓叹气,面露忧愁之色。外室出身低人一等,她被轻贱是活该,只是苦了她娇养大的小姑娘。
奚娴的面色平和,只是开口赞道:“真甜,我却之不恭了。”
奚娆微挑眉,却听奚娴又对春草缓缓道:“你去主院。把我那盘送给长姐,让她替我吃。”
她垂眸柔柔叹惋,像是天真不知世故:“我一个人也用不完,白白浪费了可不好。”
奚娴像是在和人别苗头,又像是在赌气自己待遇不公,连嫡姐这样的人都敢蹬鼻子上脸。
奚娆拧眉道:“六妹妹可莫这般,长姐不会高兴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需要粉饰太平,但嫡姐从来没兴趣管这样的事,谁舞得开心,谁被镇压,谁最倒霉。
故而后院里没人敢生事端。
秦氏也担忧地劝说道:“娴娴,莫要叨扰你长姐,这样没规矩。”
奚娴却无辜道:“女儿也是好意,何来叨扰之说?”
说罢扯着帕子坐在那儿,看着一点也不好相与。
顶多便是罚她贴身伺候端茶夹菜,或是笔直端坐一整日,累的浑身酸疼,上辈子习惯了,没什么怕的。
这辈子她就算当个硬气的泼妇,也不想再任人捏圆搓扁。
况且,她手里有嫡姐的把柄,就要踩住嫡姐的底线。
等嫡姐何时容忍不了了,她再好整以暇摊牌,叫嫡姐气个半死,又只好忍气吞声,并不敢动她。
奚娴想看嫡姐吃瘪很久了。
真想瞧瞧嫡姐高傲漠然的脸上,露出卑微隐忍的神情。
奚娆却面色带着微嘲,剔着指甲慢慢等着好戏。
一个外室女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这种鸡零狗碎的不公,算得甚么?来了后宅就得明白甚么是忍耐,甚么是生存之道。嫡姐才不屑插手这些。
谁也没想到,很快嫡姐那头便送来一整桶的荔枝,还是冰湃的。
方才的橘子已不见踪影。
由于地处北方,就连皇宫里的主子,大多都不会这么奢侈,只有从前奚娴愁眉不展时,皇帝为了哄她开心,才会这么做,那也惹了许多人眼红滴血。
但嫡姐的外家权势显赫,嫡姐又是他们最疼爱的外孙女,这样的重臣有这般奢靡享受并不奇怪。
奚娴却只想知道嫡姐安得甚么心。
严嬷嬷袖手利落恭敬道:“六姑娘,我们主人说了,荔枝夏日里用着才舒坦,但您不要用太多,容易伤身。”
奚娴面色微变,又含笑询问道:“那橘子呢,姐姐用得可欢喜?”
那可是次一等的橘子。
严嬷嬷倒是没想到这个看着白兔似的小庶女这么会踩线,于是淡淡看她一眼,恭敬道:“主子很喜欢。”
奚娴的笑容逐渐消失,轻轻嗯了声。
严嬷嬷说着又转身,竖了眉冷斥道:“是谁分拨的果子?怎么六姑娘这头的是次的,是谁给你们的胆儿?”
秦氏几乎被吓个半死,连忙上前道:“不碍事不碍事的,甚么果子吃不得了,娴娴没那么娇贵……”却被嬷嬷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嬷嬷说罢又雷厉风行惩处了几个下人,各打了几十板,又连累带他们的家人一道连坐发落,全给发配到西边院子去了。
哭泣求饶声不绝于耳,一时间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其中大多还是王姨娘和奚娆的仆从。
明眼人都看得出,严嬷嬷这么做是为了谁,只有奚娴看不懂。
奚娴看着自己锦帕中包着的荔枝,纤长的手指捏起一个,凑在鼻下闻了闻,又慢慢皱眉思索嫡姐的用意。
到底是拉拢她,还是警告她,亦或者只是喜怒无常随心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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