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晚将手中的琴顺手递给娄闽宁,还没去接他手中的琴,旁边负责发放琴给姑娘们的静云女学的先生便开口道:“今日姑娘们比试的琴都是女学统一准备的,一模一样的琴。她怎么能搞特殊,她必须用手中那把琴,不然,这比试没法公平了。”
顾卿晚闻言抿唇冷笑,站定了瞧着那先生,那先生是静云女学里教琴艺的,姓刘,他被顾卿晚略显清冷,却格外剔透似笑非笑的眼眸盯着,顿时额头都渗出了汗。
顾卿晚勾了勾唇,什么都没说的将视线收了回来。
娄闽宁倒仿似没有听到刘先生的话,接过顾卿晚递过来的琴后,他将手中的琴送到了顾卿晚的怀中,这才道:“我打听过了,今日比试所用的琴都是从女学的琴房取的,而这把琴也是刚刚我从琴房取出来的,和在场姑娘们所用的琴是一模一样的。”
他言罢,手一扬,广袖微微鼓荡,顾卿晚递给他的那架琴已经被他平放在了结实有力的手臂上,接着他抬手便往上头随意拨弄了一下。
那边刘先生的脸色却瞬间变了一下,忙着要从桌案后绕过来,口中还说着,“既然顾姨娘的琴也是刚刚从琴房取出来的,那便让她用就是了,这架多余的我……”
他话没说完,娄闽宁拨弄琴弦的动作便越来越快,接着顾卿晚就觉得一点温热的东西被溅落到了她的脸上,她略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那厢娄闽宁便面色清寒的砰的一声将手中的琴重重砸落在了地上。
那琴竖在地上,琴弦还在不断的震动,发出翁鸣之声,瞧着没什么异常,可顾卿晚眼明的发现,映着阳光,琴弦上有几滴血正飞速的沿着颤抖的弦往下滴落。
她突然明白溅在脸上的是什么了,她匆忙看向娄闽宁方才拨弄琴弦的手,果然见血珠沿着他的手指正往地上滴落,片刻功夫,已经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
娄闽宁却眸光清冷的盯视着刘先生,那刘先生脸色煞白,不自觉的在娄闽宁的目光下后退了一步。
“你的手!”
顾卿晚上前一步,本能的想去看看娄闽宁垂落的手到底怎么样了,不想还没碰到他,娄闽宁便率先往后退了一步,眸光看向顾卿晚时,清俊的面庞上已有了些许笑意,明澈的宛若春风下静透湖水的眼眸,蔓过一丝似欣慰似满足的笑意,还有明晃晃的安抚,道:“没事的。”
顾卿晚倒没料到他会后退,她略怔了下,这才恍然过来。
这里可不是现代,方才四下里一片安静,娄闽宁的琴声已经引得所有人都注视了过来,她若是在这里拉了娄闽宁的手。
旁人可不会以为她是因为当娄闽宁是故人,一时心急才那样,世人只会用最恶毒龌龊的言语和想法来揣测她。
顾卿晚目光从娄闽宁垂落的手上缓缓抬起,凝视着他还带着笑意和安抚的眼眸,抿了抿唇,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她的肩头便被搭了一只大掌,那大掌几乎在扣上她肩头的瞬间便发了力。
并不粗重的力量,但却不容人抗拒,那绵长霸道的力道,直接将她带的往后退了一步,倒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了?”
熟悉的嗓音,带着些许紧绷传来,顾卿晚顺势抬头,却只看到了秦御一截形状完美,刚毅漂亮的下颚。
他没看怀里的她,却盯着娄闽宁撑在地上的琴,显然这话是在询问娄闽宁的。
娄闽宁瞧了一眼秦御,却没回答,只是再度看向了面无人色的刘先生,道:“我的手不过碰上琴弦弹了没片刻,便被琴弦所伤。今日女学并没有为姑娘们准备义甲,我手上尚且有常年练剑留下的硬茧都被琴弦所伤,这把琴到了顾姨娘的手中,是想让她直接被琴弦削掉指头吗?刘先生到现在还敢说,给大家准备的琴都是一模一样的琴吗?”
娄闽宁的声音并没有压低,以至于那边入场已经坐下的姑娘们都听到了他的话。
“天,刘先生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虽然我不喜欢那个顾姨娘,但是刘先生这样做,岂不是显得我们合起火来欺负那顾姨娘?”
“刘先生也太看不起我们了,怎么就肯定我们会输呢,做这样的事儿,实在是妄为尊长。”
“也许是有人指使刘先生这么做的呢。”
“呀,快看,镇国公世子的手还在滴血呢,看,地上都落一滩血了,好霸道的琴!”
“是呢,这要是琴真让顾姨娘用了,准得直接被削掉指腹去!”
……
姑娘们议论纷纷的,那厢已经跪坐下来的冯梓月脸色却有些发白,只因她知道,她现在身前放着的琴,是刚刚顾卿晚硬塞给她的,而实际上,若不是顾卿晚,娄闽宁手中的那把琴本来就该到她手中了。
顾卿晚自然也知道这个,她稍稍一想,便知道在琴上动手脚的人,这么做是干什么了。
要知道冯梓月可是在礼亲王府的赏花宴上表现过琴艺的,且她的琴艺不俗,今日也是琴艺比试的夺魁人选之一。
更重要的是,当日赏花宴上,还有人猜测冯梓月是礼亲王妃看中的未来燕广王妃的人选。
方才自己和冯梓月撞在了一起,大家都看到了,等冯梓月用这把琴伤了手,相信立马对自己本就怀着恶意的女学生们,都会将自己看成罪魁祸首。
都会觉得是自己为了赢得琴艺的比试,不想让礼亲王妃看中的未来眼光王妃赢,又心怀嫉恨,便在冯梓月的琴上动了手脚。
到时候只要静云女学一口咬定,给所有人准备的琴都是好的,那唯一接触过冯梓月手中琴的便只能是自己,彼时,自己是百口莫辩。
即便太后和众人查问起来,太后恨不能立马将她定罪,而其他人,身在静云女学中,自然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即便有礼亲王府护着她,到时候成了众矢之的,她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想清楚这些,顾卿晚禁不住扭头看了眼云瑶郡主的方向,那女人倒是气定神闲,正和旁边的几个姑娘低声说着话,看样子也是在议论这边的事儿。
顾卿晚撇了撇嘴,回过头来,不待她言语,秦御已从娄闽宁的手中拿过了那把被做了手脚的琴,盯着刘先生勾唇冷冷一笑,道:“这边本王会处理,娄世子还是先下去收拾下手吧。”
娄闽宁倒也没说什么,他很清楚,出了这样的意外,秦御出面替顾卿晚解决才是理所当然,站在顾卿晚身边的,最不合适的人,便是他。
事实上,方才若不是因为发现事情不对劲,有些来不及去找秦御,他也不会自己先过来出这个头。
忍着再看一眼顾卿晚的冲动,娄闽宁冲秦御点了下头,转身便去了。
顾卿晚的目光禁不住在他的右手袖口上扫了眼,眸光略闪。自始至终,他也没抬起衣袖来,也没让她看到他的手到底伤了多少。
十指连心,应该挺疼的。
她正想着,肩头秦御重重加大了一下搂着她的力道,顾卿晚略有些疼,抬眸便撞上了秦御沉沉的眼眸,醋意翻腾的声音响起,道:“卿卿看什么呢?”
顾卿晚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低头若无其事的从荷包中摸出一个小药瓶来,道:“劳烦殿下派人给他送送过去。”
秦御,“……”
见他一脸阴郁的样子,顾卿晚却高高的挑起眉来,又道:“殿下该高兴,我没有瞒着你,偷偷让人送药不是吗?还是说,殿下更愿意不送这药,让我一直欠着人情,惦记着他?”
秦御简直咬牙切齿起来,双眸眯了眯,这才一把夺过了顾卿晚手中的药瓶,往后随手就是一扔。
顾卿晚以为他将药瓶丢了,惊呼了一声,谁知道回头去看,却见宋宁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已经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那药瓶,并且大步往娄闽宁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顾卿晚略松了一口气,头顶却传来秦御咬牙切齿的声音,道:“真想咬你一口!”
顾卿晚浑不在意的冲秦御挑唇一笑,秦御却面露无奈之色,又捏了下她的肩头,道:“有人多管闲事,还能赚取你的怜惜之心,倒是爷,为你操碎了心,怎也不见你心疼心疼爷,对爷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秦御今日一直有防备着太后动手脚,因此一直让人盯着太后那边呢,即便是没有娄闽宁,他的人也能发现此事,不过是被娄闽宁抢先了一步。虽然娄闽宁帮了顾卿晚,以至于秦御没法臭骂娄闽宁一顿,但是他还是觉得娄闽宁太多管闲事了。
顾卿晚又不是没男人,犯得着他来操心吗?!
秦御的话虽然玩笑的口气,但仔细听却透着一股子沉郁的委屈,顾卿晚怔了一下,道:“我怎么不信任殿下了?”
秦御冷哼,道:“卿卿若是信任爷,便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整日随身都带着这么些药瓶!”
顾卿晚闻言又是一怔,她好像是习惯出门就在荷包中装上些金疮药,解毒丸什么的了,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吗?
不过顾卿晚觉得安全感这种东西是自己给自己的,和男人真没多大关系,她自从来了这里就一向走霉运,在身上多装点药,总归是有备无患。
“我如今也算学医之人了,身上带着药不是正常之事儿吗?不过,殿下准备在这里和我讨论安全感这个问题吗?”
顾卿晚言罢,从秦御的胸前随意瞄了瞄四周,果然发现众人还都注视着这边,而她还被秦御举止亲昵的搂在怀里。
顾卿晚忙推了下秦御,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他的身旁,秦御也没再管她,再度看向了那边已经腿软的刘先生。
这会子功夫,三个山长也已经过来了,秦御将那把被动了手脚的琴交给维东山长,维东山长连连冲秦御和顾卿晚赔礼道歉。
秦御冷笑着一指刘先生,道:“这个人本王要亲自审问,山长没有意见吧。”
维东山长忙道:“岂敢,岂敢,此等害群之马已然败坏了我静云女学的名声,殿下还请务必查明此事。”
秦御摆手,便有王府侍卫上前直接带走了刘先生。
秦御又拿过顾卿晚手中的琴,检查了下,发现毫无问题,这才将琴还给顾卿晚,转身跟着去了。
维东山长赔笑冲顾卿晚道:“发生这样的事儿,老夫甚是抱歉,随后再郑重登门致歉,只是如今太后还等着,顾姨娘看是不是先开始比试?此事容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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