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
替王氏掖好被子后,楚秀清转身看了一眼身旁正抚摸肚子的大侄女,略带英气的眉眼间露出一抹愧疚,抿了抿唇,她在楚雨凉身侧坐下,温声道,“凉儿,大姑母之前做的事的确欠了很多分寸,你能否别挂记在心上?”
楚雨凉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抚摸自己的肚子,“虽说我也是小肚鸡肠的人,可事情都过去了,大姑母也没必要一说再说。”
楚秀清释然的笑了。尽管面前这丫头态度不好,可心却是大气的。抿了抿唇,她突然欲言又止起来,看这楚雨凉的目光也带着一丝心虚。
楚雨凉头也没抬的问道,“大姑母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不喜欢跟人磨磨蹭蹭的。”
“咳咳……”许是被看穿,楚秀清尴尬的咳了咳,顺便清了清嗓子,这才认真的说道,“凉儿,我知道你恨你祖母,说实话,你祖母的性子的确不讨喜,可我们也没辙,你祖父去世早,家里都是她在打理,从那时起,她性子就变得有些偏执。我们做人儿女的也不好同她计较,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唉,原本以为不去计较也没什么,可没想到她是越发的不通情理。”
听着她有意为王氏说话,楚雨凉抬手将她打断,面无表情的道,“大姑母若是帮她说情,我看还是算了。我跟她之间的矛盾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而不是我,你说这番话,是想让我逆来顺受吗?”
闻言,楚秀清赶紧摇头,“不不……凉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雨凉冷肃的看着她,“大姑母,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让她继续留在楚府么?我也不怕说实话,她留在楚府,这个家只会更加混乱。她的性子你应该是清楚的,她容不下我就是容不下我,而我也不可能逆来顺受,我跟她之间早就是水火不容了,追其缘由我从来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你求我让她留下来,你也只是考虑她的余生,可你却没想过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有想过我爹的感受,他是有多为难。我不妨直说吧,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家的,我爹现在就我一个女儿,就算不指望我养老送终,但我现在肯定是不会离开他的。你若执意让她留下,那就是在给我们这个家增添矛盾。这无关孝与不孝,而是关乎着这个家能否安宁。”
楚秀清纠结的皱着眉,“这……”她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娘毕竟年迈,她只是希望娘能有一个善终,总不能然她老死在寺庙中吧?
楚雨凉努了努嘴,站起身走向桌边,拉了拉自家男人的手,“爷,咱们回去吧,我饿了。”
晏鸿煊起身,面无表情的楼上她腰肢。
夫妻俩同时抬步往外走,行到门口时,楚雨凉突然停下,背对着房里低声道,“大姑母,别说我这个楚家子孙不讲人情和孝义,这都是被逼的。你若担心她余生受罪,不如另想办法安排她的余生。不是只有儿子才能为爹娘送终的,女儿一样可以。若将来我爹百年归天,至少我会给他送终。”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知道谁规定的,亲人老去,非得要儿子、孙子送终才行。像楚家现在这样,那以后楚云洲归天,岂不是没人管了?
……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楚雨凉往床上一躺,整个人跟软骨头似的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晏鸿煊在她身旁坐下,抬手抚摸着她略带疲色的脸颊,“既然恨,为何又要为夫救下她?”
楚雨凉叹气,“我爹要是不知道你的底细兴许我不会让你救她,可惜他知道你的本事,你若不出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晏鸿煊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不可否认,有时候她想的比他还多,她顾及的也比他还多。
两个人脸贴着脸,呼吸纠缠在一起,他又不说话,深邃的墨眼一直盯着她,楚雨凉有些不自然的推了推他的肩,“干嘛啊?”
晏鸿煊亲抿的红唇微微勾勒,深邃的眸光释放着灼热的光泽,大手突然摸上她的肚子。
见状,楚雨凉赶紧抓住他的手,以为他又开始不正经了,嘴里怨道,“爷,能不能别老选白天办事?”
“呵……”晏鸿煊突然低笑出声,在她翘挺的脖子上轻咬了一口,“为夫只是摸摸孩子而已。”
楚雨凉汗,“……”摸孩子?摸孩子用得着对她放电?
放开他的手,她抬起胳膊抱住他的脖子,示意他躺在自己身侧,“我想休息下,你要是不忙就陪陪我。”
晏鸿煊蹬掉脚上的黑靴,顺从的躺在她身旁,手臂穿过她脖子,将她搂在自己怀中,另一只大手覆在她小腹上,这次很规矩的贴着她微凸处。
两人贴得近,察觉到他身体没什么变化,气息也正常,楚雨凉这才放心大胆的窝在他怀中同他聊起天来。
“爷,你说我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
“也不知道那老头儿去什么地方了?也不知道他心里好受些没有?也不知道楚金涵这么一死他能不能接受?”
“……”
见他不回应,楚雨凉掀了掀眼皮,却见他眸光正不悦的瞪着自己头顶。
“做什么?”
“你只知关心他,何时才能够多关心为夫?”
“呃……”楚雨凉嘴角抽了抽,然后白了他一眼,“我有不关心你吗?你办公的时候我都有陪你。你也不看看那老头儿有多可怜,这样的醋你也吃,真服你了。”
晏鸿煊抿紧薄唇,无言以驳。
……
对楚金涵的尸体,楚雨凉做的决定让人给他找了块地将其掩埋了。
没有人为楚金涵送行,也没有任何仪式,更没有向外宣扬。这个曾经在京城大家族中风光、骄傲的少爷,楚家唯一的独苗,就这么消损了,可谓是生时无限欢乐,死时无限寂寥。
对于楚雨凉的安排,楚秀清看在眼中,除了惋叹几声外,倒也没多说什么。一是她没资格决定要如何处置楚金涵的后事,二是其并不是楚家的骨血,不可能将其葬在楚家的墓穴中。他有如此凄惨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他若要怨,也只能去怨他那对已去的爹娘。
从始至终,楚家并不亏欠他什么……
楚秀清这几日都在照料王氏,她也清楚,楚雨凉是不可能前来的,更何况她现在怀着身子。
王氏的情况还算稳定,每日按时服药,经过悉心的照料,除了头两日她神志不清时不时胡言乱语的呓语外,后面几日她清醒过来后脸上的气色明显有所好转。
只不过王氏自醒来后情绪很反常,楚秀清在替她身子渐好而感到高兴时又开始为她的情绪感到担心。
王氏自醒来后就不言不语,楚秀清跟她说什么话她都没一点反应。晚上她不在王氏身边,丫鬟第二日还会向她禀报王氏的情况,说夜深的时候时常听到房间里有哭声。
对此,楚秀清也颇无奈。她娘这明显就是受了过重的打击所致,这不是什么大病,是心病。可她每日都同娘说话,娘就是不理不睬,她也拿娘没法。
她原本想让凉儿过来帮她想想办法,但想想还是觉得不妥。
如今凉儿能让娘在府中休养,没立刻送她回庵寺就已经算是大度了,若是把凉儿找来,万一娘又冲动的闹事起来,那她们母女俩就只能露宿街头了。她能理解凉儿,所以也不怨她,换做是她,动不动就被人指着鼻子骂孽畜,她也不会高兴的。她现在终于体会到大哥的难处,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如何做,最痛苦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凉儿那日的话她有听进去,也认真的思考过,她知道凉儿不是自私,而是为了这个家在尽最大的努力。不得不承认,凉儿说的是至今最妥当的办法,娘要继续留在楚家,依照她以往的性子,只会让这个家更加混乱,她是长辈,无人敢动她,就是因为这样才使得这个家人人都处在矛盾和难受中。娘的确是做了太多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她若悔悟倒好,至少还有弥补的机会,可若她不知悔悟、不承认曾经犯下的错事,那她的留下给这个家带来的只能是痛苦。
这个家之所以弄成现在这番摸样,说到底,真的是娘一手造成的。
当年她若是真心接纳尹秋萍,不那么残忍的害死她,那么这个家就不会有韩娇的存在,没有韩娇,就没有那一对孪生兄妹,大哥也不可能有今日的痛苦。要是尹秋萍还在,今日楚家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哪怕再不济,也不会比现在差。
娘是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赎罪,大哥送她去庵寺也是无奈之举。
说这些显得有些晚了,这个家要想修复完整、回到最风光、最幸福的时刻,根本就不可能。事关生死,并不像受伤犯病这般简单,人已经去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娘留在楚家是不妥的,她现在就盼着大哥早些回来,自己跟他认过错,然后告诉他她要将娘接走。凉儿说的对,不是只有儿子才能为爹娘送终,女儿也一样,都是爹娘的骨肉,在乎那些俗规做何?若是婆婆有意见,大不了她买处宅子给娘,这样她也能够安享晚年。
……
这天晚上,楚雨凉正睡得熟,突然房门上传来轻叩的响声。
她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摸到身旁男人的脸,察觉到他还在自己身边后,她努了努嘴,接着又睡了过去。
晏鸿煊倒是第一时间睁开了眼,就在他要起身之际,女人的手调戏般摸到他脸上,顿时让他停下动作,有些忍俊不禁的看着熟睡中的女人。
弯下脖子,他轻啄上她嘟起的红唇,见她没反应,这才轻慢的将手臂从她脖子间抽出。
披上外袍,他前去将房门打开,看着门外的人,深眸突然沉了起来,“发生何事了?”
程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双手丞相,一脸严肃的道,“启禀王爷,安定候府送来急信,还说让您即刻过目。”
晏鸿煊浓眉微蹙,接过信转身,借着屋内不算明亮的灯火将信拆开,快速的看过信中内容时,他神色微变,俊美的脸颊轮廓瞬间紧绷了起来。
“程维。”五指紧捏着信函,他朝程维冷声唤道。
“王爷,您有事尽管吩咐。”程维严肃的应道。大半夜的安定候府来信这本就不正常,若不是发生了要紧的急事,安定候这会儿估计应该在温柔乡才对,哪会半夜让人送信过来。再加上自家王爷见到信之后的反应,他敢笃定,有大事发生了。
“你速回贤王府,将府中侍卫全部带过来,顺便将本王和王妃房中那几箩‘暗器’带上!”晏鸿煊紧绷着俊脸沉声命令道。
“是,王爷,属下这就去。”程维赶紧应声,然后转身急速的消失在夜色中。又是调人又是‘暗器’的,这事能小吗?
晏鸿煊紧抿着薄唇,看着门外漆黑的夜色,微眯的眼眸浮出一丝寒气。
他不相信,仅凭韩家和王家就敢对楚云洲下手,就算他们两家联合起来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那人,这么快就沉不住了吗?
这事原本他可以置身事外,可事关她女人,他就不能再沉默以对。楚云洲若有事,他那女人还不得跟人拼命?
关上房门,他捏着信返回卧床,这才发现某个女人已经醒了,且还坐直了身子望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楚雨凉蹙眉问道。她是被开门的声音弄醒的,刚刚迷迷糊糊的,还以为他起夜上茅厕呢,结果听到他和程维的话,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出事了。
那佟渣半夜三更都让人送信给他们,这明显就不正常。她家男人又是调人又是搬炸弹,这明显就是要同人火拼的节奏,她哪还能睡得下去?
见晏鸿煊手中捏着信纸,她赶紧伸长手臂夺过来,将皱巴巴的信纸展开,这一看不要紧,瞪大双眼的她险些在床上惊跳起来。
“什么?我爹被韩家抓了?”震惊过后,楚雨凉赶紧掀开被子要下床,一脸的怒意,“该死的!韩家的人居然敢耍阴招,我他妈非炸死他们不可!”
韩家的人久没动静,加之楚云洲被那对兄妹俩的事搅得心烦意乱、根本就无暇去顾及他们,这原本是让他出去散散心的,没想的韩家居然做小人在这个时候对付楚云洲。
看着她动作迅猛,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一个孕妇了,晏鸿煊脸黑的将她拦腰抱住,冷声训道,“你给我安分点,不知道自己还怀着身子么?
楚雨凉纠结着眉头,”我能不急吗?那老头儿都被人抓了!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韩家,他们若是不把我爹交出来,我绝对要把韩家的人炸成碎尸!“
太过分了!
韩娇和王元武这对奸夫。淫。妇身前就让楚家丢尽了颜面,如今这两人都死了,也死得活该,可韩家却不以女儿为耻,反而还想对付楚云洲,这天杀的,他们还要脸不要脸的!
晏鸿煊搂着她身子不让她乱动,见她不罢休,顿时也有些恼了,”有何好着急的?为夫不是已经令程维去调人了?你再如此毛毛糙糙的,信不信我将你给绑了!“
闻言,楚雨凉这才停止了挣扎,只不过看着他冷肃的俊脸,她眼眶突然就红了,”爷,答应我,不管想何办法都要将老头儿救出来,好不好?“
晏鸿煊脸色很难看,”为夫又没说不救,你做何要死不活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里全是酸溜溜的味道。就算楚云洲是她爹又如何,那也是一个男人,她整日里都为楚家操心,为楚云洲打算,可有想过他的感受?
好歹她是嫁给他的,她一直住在娘家就算了,一心还都扑在娘家上,他堂堂一男人都快成倒插门的了。这换谁来都接受不了。
现在怀着他的孩子,她还一点都不安分,明明是该养胎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这女人,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了!
楚雨凉心急,但也不是没有理智,眼看着他恼了,她这才逐渐的冷静下来。抱着他脖子,脑袋伏在他肩膀上,突然低喃的问道,”爷,你不觉得我们太可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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