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亲人?
是指她肚子里的小宝宝?
墨九的心,冷不丁沉了下去。
因为萧乾的笑容太暖,目光太明亮。
兴许她有悲观主义,他喜不自胜的神情,竟让她极是不安。
隐隐的,居然生出一种害怕期待破灭的紧张。
她拧一下眉头,她笑得有些勉强,像为他打预防针似的,反驳道:“王爷也太着急了,这刚刚怀上,八字只划出了一撇呢,只是一个小小的胚胎,连人都算不上好不好?哪里就算你的亲人了?怀胎还要十个月,谁知道……”
“阿九!”
萧乾冷声打断她,似乎很不高兴她不以为意的态度。
可顿了片刻,看着她嘟着的嘴,他又放柔了语气,紧紧握住她的手,盯住她的眼睛,许诺一般慎重地道:“我萧乾今日在立誓,从今往后,护你母子,重你母子,绝不让任何人欺你母子。人若敢欺,我必诛之,人若敢辱,我必杀之。如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
墨九听得震惊不已。
这个家伙也太一本正经了吧?
正经得她竟然狠不下心来告诉他,真的不想生孩子。
“傻不傻,胡乱发誓!”她慢慢挪着身子,靠近他,将头埋入他的胳膊弯里,可怜巴巴地嘟囔:“旁的事儿,也都罢了,我也不需要你发什么誓。只有一个要求,我怀胎十月,你得为了我守身如玉啊!”
“——”萧乾抿唇看她。
“你答应了,我也就放心了,从此专心做一只大肚子蝈蝈,准备冬眠。”
说着冬眠,她突然全身静止不动,就那样缩在他臂弯里,那模样儿装得挺像一只冬眠的蚕,把个萧乾乐得再一次扬起唇角,无奈地摸摸她的头顶。
“你呀,唉!果然变成孩儿了。”
“呵。”墨九咕哝,“那你不就赚大了?”
“赚什么了我?”
“怀一个孩子,还添多一个闺女。”
“……”萧乾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这一日额尔小镇的墨家居所,欢声笑语不断,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为了庆祝苏赫王爷与他们家钜子的“小世子”来到这个世界,午膳的时候特地加了餐,一众人等聚在堂屋里大吃大喝,把个怀孕的墨九气得直捶床,大声吼叫说“虐待孕妇”。
然而——
萧乾不仅是个铁血王爷,还是个天下无双的神医。
他说不能吃的,她就吃不了,他说不能做的,她也做不了。
更可怕的是,人人都愿意为了小宝宝听萧乾的吩咐,完全无视墨九的诉求,就连最疼爱墨九的墨妄,在这些事情上也不肯相帮,不管她怎么求,都没有半点退步。
这让墨九有一种墨家大权要旁落的紧张感。
于是乎,当天晚上睡下时,墨九在被窝里折腾了他大半宿。
没给吃,只给看,一种撩骚无数种手段,逗得萧乾眼睛发红却只能干眼看着,终于是感觉到了一种墨九怀了孩儿的坏处,如此,墨九便有了报复他的痛快感,在心里暗自做了决定——在接下来漫长的怀孕日子里,她要不停地折磨他,让他切身感受到“怀孕不易,且做且珍惜”,要不然,生了一个,再生一个,生完一个,再生一个,一窝一窝生下来,她不死也得半残。
黑心眼的墨九,欺负完了萧乾,终于满意了。
看到她甜甜入睡的笑脸,萧乾喟叹一声,拥紧她,也满意了。
还有,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女人和孩子,都在自己的怀里,那是一个男人最为充实的体验。
只不过,他当如何守护这一方幸福,免她母子风雨凄凄与颠沛流离?
权势,唯有权势。
因为墨九不是普通的女人。
是一个男人们都在觊觎的女人。
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手擎天下,才能给他的女人足够的庇护与安全。
而这,也是他身为她的男人,应有的义务与骄傲。
……
第二日墨九醒过来的时候,萧乾已经离开了。
她还没有睁眼,就感觉到了眼睛上清凉的药味儿,不由抚了抚。他天不亮就起来,趁着她熟睡,亲手为她换上浸了药物的黑布,并留下好些药膏交给玫儿,便嘱咐她说,药布还要敷上几日,不许墨九取下来,另外,也不许墨九下床走动,若她不肯听话,就让他们合力——把、她、绑、起、来。
绑起来?
墨九听了玫儿的转述,内心简直悲愤。
可怜的她,怀孕没有母凭子贵,却混成了这副德性?
难道她要压过萧乾,只能等孩子出生?
到时候二对一,再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想着那样的画面,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也好!
横竖都得生,左右都要遭一回罪,早生儿子早享福!
说服了自己,她怀孕带来的烦躁心绪又平和了下来,如同这个经了火灾的额尔小镇,渐渐的,一切都趋于了平静。那场大火,以及那些与大火相关的人和事,都不曾存在过一样,不再被人提及,百姓们在废墟堆里重新家园,蒙合大汗也带着他的臣子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围猎。
一切都没有改变。
改变的人,只有墨九自己。
她肚子里添了一个小宝宝,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了。
这感觉很神奇,但萧乾不在,却没有人可以与她分享。
关于墨九怀上孩儿的事情,墨家人都被萧乾封了口。
不仅不得外泄消息,也不得讨论这个话题。当然,墨九知道,萧乾这样的做法,是为了保护她和肚子里孩儿的安全,毕竟,他知道太多太多尚未见到世界就夭折了孩子的事情,不得不防——
……
重建中的额尔小镇,很是冷寂。
墨九躺在床上,也很无趣,房间里冷清清的,眼睛又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一个人发呆。一个时辰熬过去,又一个时辰熬过去,度时如年的感觉,几乎快要让她崩溃。
这时,玫儿突然奔进来禀报。
“姑娘,阿依古长公主来了。”
墨九一怔,随即满心欢喜。
“快请!”
她太闲了。
有一个人来和她说话,她求之不得。
而且,人家是长公主,不管为什么而来,都算纡尊降贵,她也没法拒绝。
听见阿依古的脚步声时,墨九唇角都弯了起来。可阿依古落座,却静静盯住她,许久都没有出声,把墨九憋坏了,终于忍不住开口。
“长公主有事找我?”
阿依古似乎松了一口气,“听说你病着,我来瞅瞅。这样子看来是病得不轻啊?连床都起不来了?”
哦了!墨九想想,有一点哭笑不得。
原来人家绷着脸面,就等她先开口,或者下床给她请安呢?
行,下床虽然做不到,但唠嗑么,她闲着也是闲着,多说几句话又不会死人。
她双手平放在小腹上,放松了身体,微微带笑说,“是啊,我那日眼睛被灼伤了,看不清东西,一直流泪,身上也有些不大好,没法子下床给长公主行礼,还请长公主见谅。”
听她语气委婉有礼,阿依古声色又柔和了一些。
“无妨,你躺着。我说说话就走。”
“嗯。”墨九静静地等着她说。
好一会,才听得阿依古重重的叹息。
“那日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不怪?才怪!
如果她差一点被人害死,能大度说不怪吗?
墨九心里暗嗤,但阿依古今儿来了,摆明了就是要与她修好的,而且,萧乾与她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共同对抗蒙合的战场上,他们也确实是一国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时候,无法翻脸,也翻不起脸。
所以,几乎没有考虑,墨九就摇了摇头。
“不敢!”
顿一下,她又哑着嗓子,语气真诚地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长公主那时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我心里虽有不悦,但事过境迁,我还活着,又能得苏赫这般照料,岂会再生怨念?若无长公主,便无苏赫,我又何来的幸福?饮水思源,我对长公主只有感恩,断无怨怼。”
她说得合情合理,几乎连自己都信了。
实际上,她也必须说得让阿依古相信。
因为像阿依古这样的女人,长期在政斗的漩涡中生存,是决不会允许一个对她有仇恨的人长期活在身边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与其再树一个强敌,不如化敌为友,获得暂时的安宁。
毕竟她不是一个人了。
不能像以前那样恣意妄为。
她得为肚子里的小家伙考虑。
盯着床上轻松自在的墨九,阿依古久久没有出声,一张苍白的面孔上,目光幽深,带着审视和疑惑,也有一种释然:“我说过,你是个好姑娘。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道:“钜子是明白人,我也就不藏不掖了。蒙合对你的心思,你应当明白。只要有他一日,你与苏赫便难得其安。这一点,你也很清楚。”
墨九身躯一动不动,静静地考虑一下。
“那……依长公主之见呢?”
阿依古眼波微微一闪,“那日我的话,其实还有一半没有说完。我让你离开苏赫,并非诚心想要拆散你们。两心相许,被人活生生拆散,这苦痛,我亦明白。但我以为,不仅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小女子亦当如此。钜子若与苏赫相许了一生,也不必计较当前。你暂且离开苏赫,合了蒙合的意,以图更为安稳的来日,岂不更好?”
这个女人的野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墨九心道:武则天,慈禧之流,也无非是被逼上那条路的。
可阿依古呢?似乎天生都有男人一样争权夺位的心啊?
看不到阿依古的人,墨九只能由她的声音来判断她的情绪。听完她貌似真诚的一番分析,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换了以前,她也许会同意,可现在——不行。
她有孩儿了,不能让孩儿出生在父母没有婚约之前。
哪怕在后世,非婚生子也会受人白眼,更何况封建时代?
侧着头,她沉吟一瞬,慢慢抬手捋着头发,不紧不慢地说:“长公主的心情我理解,生为人母,为子解忧,此番情意,我和苏赫都极为感恩。但是——不瞒长公主,我和苏赫商议过了,等围猎事毕,他便会向大汗请旨,迎我过门。”
什么?
阿依古脸色一变。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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