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追想了想一刻工夫并不长,就点头答应了,她道了句“那边走边说吧”,便往营地的方向去,嬴焕会意,与她一道走。
但几十步走出去,他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阿追皱皱眉,提醒他:“殿下,一刻时间很短的。”
正望着漫天星辰的嬴焕听言笑了一声。
然后他长长地缓下一口气,看着脚下笑叹:“你这脾气真是……对喜欢的人格外上心,对不喜欢的人便多一分面子也不肯给。”
阿追没吭声。
他又道:“这样也好。”
阿追仍没吭声,他像没察觉一般自顾自地说下去:“上将军求我放你走,而且不能再拿其他人迫得你留下,我答应了。”
阿追脚下猛停:“上将军……”
他“哈”地哑笑了声,闷头继续往前走着:“在你眼里我果然残忍至极?”
阿追仍心跳不稳地驻足在那儿,他终于停下脚,回过头来看向她:“放心,我不会为此记仇。”
她松了口气,沉默地追了两步随他继续走,嬴焕又道:“上将军还求我把神医给你,好让你能按时服药。”
夜色下,他竟忽的轻快地吹了声口哨,笑说:“他当真对你有心。”
他突然这样在她面前夸雁逸,直弄得她心下疑惑翻涌得像涨潮一般。阿追倒没再显出什么过分紧张,气息长缓后皱眉看他:“请殿下有话直说。”
嬴焕笑音短促,伸手向怀中一探,取了个东西递给她。
夜色沉沉,阿追定睛辨了一辨才见是块玉佩,伸手接过翻过来一看,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追”字。
这是她从小戴到大的白玉佩,在东荣恢复记忆随姜怀离开时,他将它抢走了。
当时他厚颜无耻地说这是拿来封他的口的,给他这个,他就不往外说她与姜怀的事情。
在弦国,这是能要她命的事。彼时她无可奈何地被他威胁住,只能由着他把玉佩夺去,后来二人关系渐近,她自然也慢慢明白了他当时是想留个念想。
但现在他把它还了回来。
阿追一时心中莫名地堵,只将玉佩托在手里一味地看。
头顶上又响起声音:“我知道这是你贴身的东西,当时若不是我硬抢,你肯定不乐意给我。”那声音一顿,“那时我并不太懂强扭的瓜不甜……嗯,物归原主,日后给你真正想给的人吧。”
他的声音忽然就添了颤意,阿追耳闻他沉沉地缓了两口气才又说:“我只想问问,弦公、上将军、睿国公子洌……你最中意哪个?”
阿追被问得一懵,悚然看向他,认真分辨着他的神色,继而轻松一笑:“我不想嫁人,自己过日子挺好的。”
她就又低下头继续看那玉佩了,听得嬴焕也一声笑,无奈的笑音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提防。
阿追也不看他,诚恳地解释起来:“这话真不是蒙你,嫁人有什么好的?锦衣玉食的日子我自己能给自己,有办不了的事,我也可以收买门客奴仆来办。战事四起里,图夫君一人保护,更不如多雇几人护我来得更周全,我为什么非要嫁个人?”
她说到这儿才笑看向他:“我干什么上赶着冠夫姓、迁就别人的喜怒?”
阿追蔑然嘲讽着,其中有对他的怨气,但也并不全是针对他说的。
“谁能保证永远一心一意呢?”她这样说。她仔细想过,就算雁逸曾经舍命救过她,也并不等同于他会永远待她向现在这样好。他们全都位高权重,普天之下要讨好他们的美女多得很,其中不乏许多可以逆来顺受、做小伏低的。
但她偏偏做不来这样。
“若做夫妻不能一心一意,那非要这虚名有什么意思?”阿追轻松地一耸肩头,“我还不如去养面首,这样我还是强者那一方呢。谁都得顺着我哄着我,不用我费什么心神,而且眼前永远是年轻男人,是不是简单愉悦?”
嬴焕听得也笑起来,有那么一刹他觉得荒唐,然而那一刹之后,他竟觉得她这般想法十分在理。
她有一技傍身,唯独不能占卜的就是自己日后的喜悲。而若她养面首……还真能将这一环避开,只要她自己不付出太多的心思,那些人就连生死都可以被她看作过眼云烟。
但不得不说,他还是难免被她这话惊着了,想了想便问:“那孩子呢?你若弄不清孩子的父亲是谁可不是件好事……关乎你自身你又不能占卜。”
阿追则意外于他居然在认真跟她探讨这等话题,带着点诧异睃了他一眼,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很小就离开家了,父母都没有,不也活得好好的?到时孩子反正跟我姓……”她顺着想到这儿忽地“扑哧”一笑,“这么想来还比你们男人纳妾强呢,你们的后院一争风吃醋起来,怀孕的最易遭暗害。可我若养一群面首,怀孕的横竖只有我一个,谁敢害我来啊,弄死我大家都没饭吃!”
嬴焕:“……”
然后他竟然跟着她的思绪紧接着想到了下一个好处——男人娶妻生子,如若妻子红杏出墙,他们可无法确保孩子是自己的;但若她养面首,面首和外人有私情也无妨……反正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一定是她的!
他为什么会对她这种想法心悦诚服?嬴焕打了个寒噤,克制住自己对她油然而生的佩服情绪。
他刻意地咳了两声:“……不说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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