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追在卧房里干坐了一天,又干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踏出房门的时候,入目所见是澄澈明朗的一片蓝天,澄澈得连一丝云烟都见不到。
但……大概是心绪低沉时看什么都是可悲的,望着这一片晴好站了一会儿,竟涌出了眼泪来。
是她棋差一招!
来弦国时她特意没有带太多人,苏鸾是因为与她同为弦国人才一道回来的。除此之外,只有苏洌在她离开朝麓城后追了出来,其他的,就连苏洌的亲妹妹衔雪都乖乖跟着阿娅和铃朵回南束去了。
她是知道这一趟危险,不想牵连旁人,现在也仍是这样想。她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有带乌村的人来。
哪怕只有一个最末流的小邪巫……
她都可以让嬴焕生不如死!
等她擦干眼泪不再沉浸于这种悲哀的时候,抬眼恰看见有人从不远处的月门小跑着进来。
阿追冷着张脸等着,胡涤跑到近前作揖:“国巫……”
她不作反应,只等他主动说。胡涤头都不敢抬,就这么维持着“揖”告诉她:“国巫,主上说要在昱京多留些时日,但出征没带宫人,这边国府的人又用着不放心,有些近前的事得靠您……靠您……”
阿追眉头一挑:“他就不怕我拼个鱼死网破,毒死他?”
胡涤不敢回话。
阿追银牙狠咬着瞪了他半天,一口气到底咽了下去。
怀哥哥还有阿鸾、苏洌都在戚王手里。她就算真有本事毒死他,他手下的人也立时三刻就能把他们弄死。
所以他有恃无恐。
她只又说了一句:“等我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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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国国府已尽数被戚军占下,弦公原本的住处,现下便是戚王在住。
国府里四处都是士兵,原本的下人都暂且给锁了。连带着一起看押起来的还有昱京的达官显贵,大多锁在了各自的府里,但也有一些因反抗得太厉害,当街就砍了。
国都就这样在一夜之间易了主,快得让人应接不暇,却又没有掀起什么大反应来……
说没有大反应好像也不对。稍细些看,昱京的街面、乃至整个弦国的街面,都变得死气沉沉的。凉风在街道间刮出的嗖嗖的风声,刮得猛时,能将街头支着的凉棚掀翻,但却没有人会出来查看。
整座昱京城,寂静得像是一座巨大的墓冢,
嬴焕在房中静听完刚赶至昱京的几位将军的禀话,听得门声抬头看去,就见胡涤与阿追一道来了。
阿追有些木讷地走到他跟前,他睃她一眼,胡涤低眉顺眼地递了玄霜给她。
要她研墨。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嬴焕眼皮微抬,视线也停在她面上。二人对视得好像连周遭的的氛围都跟着冷凝下来,三五步外站着的几个将领互相看看,犹豫要不要先告退?
阿追终于在案桌侧边跪坐下来,墨块落尽砚台里“嗒”地一响,紧接着清水倾进去,玄霜与墨块磨出的声音低哑却不难听。
嬴焕静看了她磨墨的手一会儿,忽地无心再跟将领们说话:“先退下吧。”
将军们如蒙大赦地立刻抱拳告退,可算可以从这冷得可怕的书房里逃走了。
于是书房也变得死寂一片,变得像是这巨大墓冢中的一间墓室。
她磨好墨便放下玄霜,嬴焕注视了她黯淡无光的眼底一会儿,轻笑:“本王的铠甲该洗了,你去吧。”
半晌没听到应话,又过了片刻,却是直接听到了声房门关上的轻响。
嬴焕蓦地抬头,见她果然离开了,不禁一阵愕然。怔了会儿,心底的恼怒又愈涌愈烈。
还真是能屈能伸!
他咬着牙压住懊恼:“找人去看着些。”
阿追跟着宦侍往洗衣的地方走,每每一抬头看见头上的阳光明媚,都感觉好像是老天也在有意嘲讽她似的。
这阳光照得她神思恍然,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想和姜怀的一点一滴、想在军营里和嬴焕一起对付甘凡的事、想他在幻境里说的承诺……她甚至想到了失忆那阵子的各种过往,她还是“太史令”时的喜怒哀乐。
但不论想什么,最后都转成了嬴焕昨天冷淡的面孔,让她在艳阳底下打寒噤。
满心的憋屈无处发泄,待得那一身铠甲送到她手里的时候,阿追就把火气尽数发泄到了铠甲上。
一柄毛刷握在手里,被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往上刷,来看着她的宦侍连劝了几次“轻点”“这样要磨出印了”也不见她听。
那宦侍就有些气了,一撸袖子:“你怎么回事?主上怪罪下来你担着我担着?”
“啪”地一声,银甲重重地砸进水盆里,溅了他一脸的水。
那宦侍一懵,耳边的骂声已响了起来:“我担着!你让他弄死我!”
带着气嚷出一句,万千压抑就一起涌出来了。阿追蓦地眼眶一热,抬手抹眼泪刚抹到一半,倏然间一拳击来她就摔倒下去,太阳穴的疼痛扯得头脑发晕,耳边嗡鸣不止。
那宦侍照着腰间软肋补了一脚后又骂:“给脸不要!现在弦国都改了主了!轮得着你在这儿吆三喝四?主上打天下也没真倚着你,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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