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坤来见祖父开门见山问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一脚刚踏进门槛,话便出口。
尚召阳不是浅薄无知的后宅妇人,孙儿这回出远门他隐约能猜个大概。
“你去过京城?”他问。
尚坤信自坐在一旁的椅上,没搭腔。
“那几千私兵你全都交到太子手中,一个也不剩。”尚召阳有种痛惜感,他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才积蓄下那些兵力,就这样拱手让出真是令人心有不甘。
“不交出去还能怎样?”尚坤反问,除非偷天换日改朝换代,龙椅上换尚氏来坐,若不然那几千人终究是隐患,是把尚氏逼到绝境上的引子。
恰恰他没有逆天的心,不大喜欢禁宫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氛围。
天子是为至尊,可也以万里江山为枷锁铐在其身,他的妻儿家小、日常琐事桩桩件件都非小事。
舅舅鼎盛时快活么?当真快活!
最终被发妻爱子暗算,病如膏肓眼睁睁看着妻子、儿女们自相残杀。
太子有幸否?也当真有幸。
又能如何,生母屡屡降罪于他,不知受了多少明刀暗箭。爱妻惨死,留下稚儿无人抚育,等登基后,更是永远没有尽头的辛劳。
还有七公主的变化,最令人唏嘘。
这一切都不是尚坤想要的,他要祖母长命百岁,要父母恩爱到白头,兄长能坐稳定国公的位子,更想和阿圆长相厮守,再生两三个儿女承欢膝下。
尚召阳闭目无力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你把尚家一点家底全盘交出付出,倘若将来天家翻脸无情,又该如何应对?”
“尚家的家底不是你私募的这几千兵丁,也不是京郊那二万尚家军,是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
尚坤站起来缓缓走到祖父床前,床上的老人干巴瘦小,已找不到一丝昔时高大伟岸的样子。
会是什么?
“是尚家人的精神气,以武为荣,不骄不燥,不恃功傲上,才长立于不败之地。曾祖长眠于塞外,与数十万将士的英灵同眠,北疆的寒风吹来都带着尚氏的气息。常有牧人说起,那边地方胡人不敢骚扰侵|犯。”
尚坤说完,等待尚召阳的答复。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居在凉州,可进可退,京中定国公府长房势弱,好在不引起朝中人注意,不会成会众矢之的。夏家是倒了,天家会扶植起另外一个夏家与尚氏分庭抗礼,争斗永远不停歇。
尚召阳长叹息,“等天气好了,把你的长女抱来,让老夫瞧一眼。”
“祖母给她起名叫雀奴,还说等正式再过面再给孩子起大名。”说起女儿,尚坤语气轻柔,眸中带着浅笑,他怕尚召阳要给孩子起名,抢着说在前头好堵嘴。
尚召阳面色无波,静静躺着好似快要睡着。
万分不想让尚召阳见到女儿,可尚坤也清醒地意识到,老人怕是快要不行了,尚召阳的精神气散了,整个人垮下来。他还想让那人回京向祖母忏悔,可是不能让死在凉州城。
挑着这日天气好,太阳暖烘烘的,外面无一丝风,尚坤亲自抱着雀奴到祖父房里。
“快过来,让我瞧一眼。”尚召阳难得地情绪激动,眼中焕出光彩,伸手想要抱孩子。
这怎么行,尚坤还怕别人摔了他的宝贝女儿,只抱着雀奴横在尚召阳眼前,却没有让他抱的意思。
雀奴出门之前睡醒吃饱,瞪着乌亮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滴溜转动,指头放进嘴巴里吮吸,不时哦、哦发声。她已经褪去初生的毛猴子模样,肌肤如雪,被风吹一下都像是要破。
尚召阳从曾孙女口中取出她的小手指,稚嫩的小指头只能勾住他的半根手指。这孩子长得还是像他自己,也像孙儿,没满月的婴儿已是眉色菁菁,眼睛鼻子都无一不像着他。
“雀奴”,尚召阳轻声呼唤孙女,他觉得曾孙女还可以叫宝珠儿,尚家的嫡女比公主差不了多少。
小雀奴露出微微笑意,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别提有多可爱。
尚召阳也笑了,还想再看时,曾孙女已被人抱开。
尚坤抱着女儿离远两步,皱眉不快,小傻瓜好坏不分,对着谁都要笑,真是随了她那没心没肺的傻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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