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出身名门,机灵异常,能屈能伸,她嫁进尚府五年有余,成天在太公公眼皮底下侍奉孝敬,处处受制于人施展不开手脚,却仍能笑对柳嫣然,如流水般的好东西送往表小姐院里。
那些东西都是死物,她不稀罕,一时伏低做小,她更不怕。怕得是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日子,照眼下情形,柳家表小姐就要扫地出门,太公公逐渐失去家里众人的心,她也快熬出头,做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
如今见小叔上心的样子,世子夫人对着忆君就如亲姐妹,知道她身子弱,从正堂出来也不往远处走,就近挑了一处水榭命人摆上茶果点心,又命奶娘抱来女儿,边逗珍娘边说笑。
小珍娘猛见到一位陌生的人,也不认生,笑嘻嘻抓起桌上的香饼做势喂给忆君。
一缕香气吸到鼻中,忆君忙推却,“真是对不住,我脾胃弱,降伏不了这类点心。”
世子夫人抿嘴笑,拉来女儿,另拿了一块糕点哄她,调侃道:“无妨,能降伏住小叔比什么都要强。”
忆君温笑一下算是回应,目光投向湖里的鱼,不知该再怎么搭腔。
世子夫人却是健谈爱笑,夸女儿如何聪明,又夸自己院里小厨房做得一手好菜,要留忆君用晚饭,全是无关紧要的话,却正适合来打发时间。她谈兴正浓,小珍娘听得不耐烦,蹬蹬蹬跑出水榭,后面跟着一大群侍女、仆妇。
“小娘子真是讨人喜爱。”忆君真心称赞一句。
“她呀,太淘气!”世子夫人言不由衷推辞道,望着女儿的背影满是慈爱,说完暗自叹一口气,尚家第四代仅珍娘一颗独苗,小叔发话长房不生下嫡子前不成亲,世子夫人别的不愁惟愁生不下儿子。
她再次细细打量这位大长公主府里一飞冲天的新宠,相貌生得美,姿态怯弱,面色偏苍白,也是位不旺子嗣的主。
关于小叔的过往,世子夫人零星听到一言半语,打量忆君的同时她在猜测尚坤的喜好。
见世子夫人陷入沉思,忆君坐得无聊,起身站到水榭边上探看湖里的荷花,够到一片荷叶采摘下来随意玩,打发时间。
远处传来一声小女孩的啼哭声,世子夫人心系女儿,慌里慌张带着人去瞧,留下一半的亲腹留在水榭周围好生服侍。
这国公府她一个人说了不算,老国公的几个亲信老婆子着实可恶,压得世子夫人十分窝火又无可奈何,她可不敢留下罗家女郎独自一人,倘若被那个不长眼的奴婢慢待,她在小叔面前也难为。
忆君等着无聊,在水榭内来回走动,说实话她也不敢到处走动,尚家远比她想像中要复杂,独善其身的最好法子就是小心谨慎。
她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看,左右搜视一圈,没发现有异常。她试着走出水榭,踏上九转曲桥,离岸边越来越近,对面牡丹花树荫动了动,一个少女的面孔半遮半掩露出来,失魂落魄走向她,下死眼盯着忆君。若那目光有灵气,绝对能探看到忆君的五藏六腑。
忆君止步站在桥正中,看向对面的女孩儿,和她差不多一般大,同样顶着白得过份的脸,眉眼如画,凤眸汪秋水,肤色胜堆雪,樱唇小巧,鼻挺且巧,也算是她见到最美的女子,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柳家表小姐。
若说世子夫人挑的地方也没错,此处靠近她自己的院落,位于国公府中轴线偏西,柳嫣然的院落又在东面,两边不会有交集。可柳嬷嬷在国公府足足住够八年,国公府内又是两头为大,以老国公派系绝对上风,打点一点动向柳家主仆毫不费力。
忆君甫一露面,就有好事的奴仆跑去向柳嬷嬷报信,柳嫣然一早听说过表哥身边有个得宠的侍妾,经过几日调养她也勉强能下地走动,非要亲眼见过表哥喜欢的人,也好输得心服口服。
主仆两人一合计,匆匆穿好衣衫偷着来到湖边水榭,合该她们运气好,世子夫人前脚去看女儿,她们后脚到,躲在花树下不出声。
两个女孩儿隔湖相望,一个弱不惊风,另一个也是大病初愈,论美柳嫣然更胜一筹,忆君胜在大方无矫揉。
忆君瞧过一眼后转身回水榭,柳嫣然的目光能生吞活剥她,头一回见面却似结下生死冤仇。
“站住”,柳嫣然不知从何冒出胆气,厉声喝令。那个女孩她见过,曾在城门下骑着纤离,身边有尚显和另外一名亲卫跟随,凭着直觉,柳嫣然当时心中就有疑惑。
什么样的货色,也配留在表哥身边,靠着攀附亲卫接近表哥,真是其心可诛。
忆君不回头,径直走到桌前坐前,她也不怕柳嫣然会冲过来,水榭里有阿苒几个侍婢,另还有世子夫人的心腹们,岸边不远处曲四郎带人一直守在左右。
别人爱慕尚坤是她的事,忆君始终不愿陷在女人的争斗中。
忆君不回应,柳嫣然满腔怒火无处撒,怒火撒在冰面上,反正烧到她自己。表哥凭什么看不上她,偏要瞧上一个朝三暮四的女子,而且生得不比她美,更是带着一身病态,难道只是因为祖母和老国公的原由。
她在那里轻跺脚,眼泪已经不争气流下,准备前往水榭找忆君理论的,也被曲四郎带人拦住。
男女授受不亲,又顾忌是在国公府里,曲四郎拿臂横档在当胸,态度坚决,话说得极婉转,“表小姐请回,夫人身子不好,不耐烦见客。”
夫人?柳嫣然抬起泪眼,心中更加生恨,凭什么别人能做表哥的夫人,她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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