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国安候府,芊晨公主靠要榻上坐着。
这顾燕京还真不回来睡觉了?
倒不是她想和他睡觉,但如果他人整天不往她房里来,久了这会传出许多闲话的,她还怎么在府上立威,背后指不定要让旁人怎么笑话她呢。
在榻上翻了个身,她都困死了。
罢了,不回就不回来,她才懒得请他呢。
每次都请他回来,他还要自作多情的以为她喜欢他,或是怕被他冷落呢。
翻了个身,她躺下睡了。
他要真有种,永远不要回来才好,到如今还没和她圆房,到时候传到父皇耳朵里,看他怎么交代。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也就闭了会眼睛,酝酿起睡眠了。
第二日。
府里的人也陆续有了动静,奴婢们先起来打扫院子,江小树也起了床,洗了把脸,来到院中,打扫院子,扫地。
她又恢复了打扫院子的生活,天蒙蒙亮,就要起来把院子清理干净。
“我就说吧,只要公主到了府上,她得意不几天了,看吧,她又开始扫院子了。”
不远处,两个奴婢悄声议论着,这本来是她们的活,现在又给江小树了。
两个人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朝江小树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小树妹妹么,你不是在大少爷屋里侍候来着吗,怎么现在又跑来扫院子了。”两个奴婢阴阳怪气的来到她跟前调笑。
江小树手里活并没有停,她用力扫了一把,两个人赶紧往后闪,被她扫了一身的灰尘。
“两位姐姐,您可远着点,这里灰多,扬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两个人奴婢一个叫如意,一个叫翠花,都有十六岁了,在这院子里也侍候了好几年,一直都是在院子里打扫的,干一些粗活。
两个人五官都是端正的,浓眉大眼。
她们在府里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粗使丫头,这江小树才来多义呀,就在大少爷身边侍候了,整天什么活也不干,是个奴婢都会眼红的。
现在她落难了,一个个的当然是要落井下石了,不落井下石一番,能解气么。
两个婢女往后躲了躲,免得她真把尘土扬到她们身上来。
叫如意的婢女身量稍高些,高出江小树一个脑袋,她往后退了退,冷笑着说:“小树妹妹,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不高兴呀?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可以和姐姐说,咱们都是做婢女的,你和姐姐说,姐姐虽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不会闷在心里,把人闷坏了。”
江小树闷头扫地,她真不想搭理这两个贱人。
看她被主子欺负,她们当然高兴了,她理解她们幸灾乐祸。
人嘛,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
江小树不理她们,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使了个眼色,翠花也跟着说,她个子稍微矮了一些,但还是比江小树高些的。
“小树妹妹,你瞧你细皮嫩肉的,现在让你干这话,我看着都心疼,你看这扫把,你都快拿不动了,不如你去和大少爷求个情,兴许大少爷为你说说情,也就免了你干这么又累又脏的活了。”
江小树冷笑,当她傻吗?
“两位姐姐,你们这么关心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她一边说着一边吃力的扫着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咱们生来就是做丫头的,能有活干就不错了,何况在府里还有得吃有得喝,若是再挑三捡四的,就真是不识好歹了,人嘛,一定要学会知足。”
“……”
“俗话说得好,知足常乐。”
“不是还有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吗?”
“我就是个粗使丫头,不论在什么环境下都可以生存,端茶倒水也好,洗衣扫地也罢,不管做哪一样,都改变不了做丫头的事实,我觉得吧,虽然丫头也分个三六九等,我个人觉得吧,都没什么不一样,再上等的丫头,那也是丫头。”
“既然都是丫头,做什么活有什么关系吗?”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一眼,她们才说上两句,她不说便罢,一说竟是说了一大串,听起来还头头是道。
两个人勉强笑笑,一时之间竟是接不是她的话。
“两位姐姐,我们都是做婢女的,又都是女人,女人的命本来就够苦了,再做婢女就更苦了,你说这女人何苦要为难女人呢?婢女何苦要为难婢女呢。”
“你说什么呢,谁为难你了。”翠花有些尴尬的接了这话,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维,她这张嘴,可真是能说会道,还一套一套的,完全没法往下接。
高个子如意也忙咐和说:“就是就是。”
“两位姐姐,我先扫地了,等扫完地,再和两位姐姐说道说道。”
“你忙吧。”如意忙拽着翠花一块走了。
本想取笑她,或者怂恿着她,让她去找大少爷求情,不干这活了,哪想到被她说道了半天。
两个人拿不上话来回她,也觉得没意思,自然是忙离开了。
不远处,顾燕京从游廊那边走了过来。
“大少爷早。”江小树看见她,本能的行了礼,他大步流星的离去了,没搭理她。
他的护卫林枫紧跟着他一块去了,走出院子的时候悄声说了句:“江小树倒是想得挺开。”
顾燕京回了句:“她那是没办法。”没有办法想不开她能怎么办。
林枫说:“看起来生命力挺顽强。”
“不顽强,她舍得去死么。”
“……”好吧,林枫只好闭嘴,燕爷提到江小树就没好话,明明前几天还为了江小树和公主吵架来着。
看来,燕爷多半是被公主给震住了,现在都不为江小树说话了。
顾燕京嘴上没好话,心里也不得不说一句:这死丫头骗子,还挺会自我开导。
毕竟,她年纪不大,遇到这样的变故,能这样想,就是一个成年人,有时候也不一定能这样想得开。
的确,江小树是一个内心足够强大,又足够乐观的人。
她不强大,不乐观,难不成天天要愁眉苦脸。
说白了,她就是想得开。
从来就没有往高处攀爬过,现在依旧打扫院子,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
东宫。
天又亮起,一天又过去了。
外面,传来了声响。
“苏阁老。”
之后,是开门锁的声音。
苏长离过来了,门被打开,他又关上了门,回身之际,眼前一个暗影就压了过来,他的颈项上被瀚殿下的手臂有力的抓住,仿若只要他一用力,他的脖子便会被折断似的。
“你干嘛不躲。”瀚殿下到底是没有拧断他的脖子,反问了一句。
他抬了手,轻轻推开了他捏在脖子上的手。
“躲不过。”
“少装了。”
他还不了解他么,他们自幼一块读书,骑马射箭练武,苏长离又有哪样不如他。
苏长离瞧了他一眼,他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太子妃不在你身边,你脸都不想洗了。”
“她已经不是太子妃了。”瀚殿下转身在榻上坐了下来。
苏长离走到他跟前,和他说:“你想离开这里吗?”
“想啊,你有办法啊?”
“有啊,我身边有个画妆师,画妆技术不错,随便在脸上一画,便能以假乱真,画出另一张脸来,到时候把你从这里带出去,完全没问题。”
“那你安排一下吧。”
“好。”
瀚殿下瞧了他一眼:“你现在可是苏阁老了,你就不怕被父皇查出来,革了你的职,治你的罪?”
“后面的事情,你不要管了,一时半会,没有人会觉察出来,你只管出去便是,带着太子妃,远走高飞,暂时先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瀚殿下忽然就低声笑了一下。
“想法不错,你了解我,应该知道我不会离开的,让她不要再想其它。”
“你不要急着说不离开,你再考虑考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再给我答案。”
他微微闭了眼,再次睁开时说:“苏清秋,时机成熟之际,你去跟父皇求个情,母后那边让她不要再去说什么了,免得说得越多,父皇越烦她,你去让父皇放我自由,他若还顾念父子之情,他会放我的,别的事情都不要做了。”
“好。”
“出去吧,以后没事,少往这里来,免得父皇见你们常来,反而不悦。”
“好。”苏长离应了一声,这才弯腰行了一礼,退下。
~
瀚殿下抿唇不语,他怎么能够离开呢。
离开了,便如了羡的意了。
他不能让他如了这个意,他费尽心机想得到这一切,不惜毁了他……
从今以后,他与他势不两立。
一旦离开这个地方,便等于成全了他。
先前答应离开,要见苏大人,的确是一种刻意的试探。
他想看看,苏大人还能为他做些什么,还愿意为他做些什么。
现在,他知道答案了。
至少,他是愿意冒险送他出宫的。
若有一天他真愿意为他朝父皇开口求这个情……
他再等那一天,不会太久了。
~
宸宫。
龙案前,皇上软靠在那里,瞧着进来的苏长离。
苏长离行了一礼。
“见过瀚了。”皇上问他。
“是的,刚去看过他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瀚就在那里,也无法隐瞒。
“听说昨天,你未婚妻也去过看瀚了?她去看瀚作甚么?”
“也许是托了她表姐的话,前去安慰他几句的吧。”
“他现在怎么样了。”
“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自然是不会太好受,现在看他还算平静,也许是想着,早晚有一天,皇上会放了他吧,毕竟,虎毒不食子,何况瀚殿下本身也是无辜的。”
皇上便挑了眉:“你这是在为他求情吗?”
什么虎毒不食子,什么瀚殿下是无辜的,话里话外,听着乍就别扭呢。
“皇上向来英明神武,没有什么事能逃过您的眼睛。”
皇上默了一会后:“若不废瀚,曲氏一族早晚要乱了朝纲,比起瀚,朕更放心的是羡,朕要立羡为太子。”
“你有什么想法?”
“大局已定,臣自当维护朝局安稳,别无它想。”
皇上点头,这样甚好:“曲氏一族那帮老家伙到现在还不肯死心,每天上朝都在烦朕,真是拎不清状况,以后他们的奏折,不要再呈上来。”免得看着心烦。
“是。”
“还是苏爱卿甚得朕心啊……”知道他的决定不可扭转,便闭嘴不言,知他心,顺他心,也便合了他心。
从皇上面前告退,苏长离出了宸宫。
过了片时,他来到内阁。
“苏阁老。”里面有几位大臣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忽然看见穿着蟒服衣袍,戴着官帽进来的苏长离,各人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
他转身坐了下来,正了一下头上的官帽,说了声:“皇上刚刚交代下来,曲家的上书,以后不必呈到圣上面前。”
“苏大人,你这样对待你的老师,你良心不会痛吗?瀚殿下与你自幼玩耍,他现在遇难,你非但不说一句话,还想落井下石么,你这是要把我们曲家的人都赶尽杀绝不成么。”
有位年轻的官员冲上来对他一阵吼,那是之前曲阁老的长子,曲长风。
他的父亲曲阁老被革了官职,他的爷爷国舅被气得病在榻上,现在竟然连上书都不准了,曲长风到底是年轻气盛,立刻过来发了飙。
苏长离瞧他一眼,他是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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