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去用早膳, 再去桂兰园。”顿了顿, 崔瑾珠见他抓着缰绳的手竟然连个手套都没戴,五指通红, 关节却捏得泛白, 实在看不过眼了,又道, “你赶紧去找辆马车来,否则你一路跟着我们到喜闻楼,都要冻僵了。”
“我不冷!今儿天好,没下雪呢。”沈俾文哪儿敢走,万一跟丢了,桂兰园那般大,如何还能再找到她。
崔瑾珠闻言便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最后还是叫停了马车, 对与她一车的崔瑾玞道:“四姐姐,劳烦你与我换辆马车,咱们与爹娘一辆吧。”
沈俾文在车外听见, 赶忙道:“珠珠你别动, 小心上上下下抻了腰!我在马上挺好的,真不冷。”
崔瑾珠却不听他的, 只扶着香茹的手摇起来。
一旁的崔瑾玞却是没动, 她笑着拉住了崔瑾珠, 道:“沈公子说得对, 你还是别下去了。有我在这儿呢,便是让沈公子上来,旁人又能多说什么?”
崔瑾珠想了想,仍旧觉得不妥,而听闻此言的沈俾文却是立时翻身下了马,在马车外躬身一礼朝崔瑾玞谢道:“多谢崔小姐!”
说完,他便厚着脸皮爬了上来。
崔瑾珠坐在那儿看他手脚迅速地坐到了她身边,还咧着嘴朝她讨好地傻笑着,心中却是甚为无奈。
如此马车便又重新走了起来。崔瑾珠见他不自觉地捏着拳,便动了动手想将手中的手炉给他。
只是还未等她拿出,一双纤纤玉手已是伸到了沈俾文身前。
崔瑾玞双手递出自己的手炉对他道:“沈公子拿着这个吧,我们在马车里并不觉着冷,拿着也是多余。”
沈俾文却不肯接,只含笑拱手回绝道:“不用了,我不冷的,多谢了!”
崔瑾玞闻言,便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
崔瑾珠见状,看了崔瑾玞一眼,却也重新握住了自己的手炉,只抬抬下巴示意沈俾文道:“你将手放在暖炉旁去,别冻坏了耽误年后的春闱,也别靠太近,热太快了长冻疮。”
沈俾文这便喜滋滋地照做了,边还对着崔瑾珠道:“珠珠懂得真多,真是博学多才、学富五车!”
崔瑾珠听闻他这一骨碌好话,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可别滑舌了。待会儿我们用膳时,你赶紧让你的小厮去雇辆马车来。喜闻楼还好,要是在桂兰园门口你还是从我们的马车上下去的,明儿个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沈俾文见好就收,赶紧点头应下了。今日能让珠珠开口让他上马车,已是意外之喜了,他哪儿敢再得寸进尺。
一行人到了喜闻楼,崔丰玻和小赵氏见了沈俾文,还笑着与他打了招呼,邀他一起上楼用早膳。
到了楼上,崔玉珏与叶滢芝已是在雅间里等候多时,一大家子人便也没分桌,团团坐下一起吃了。
期间沈俾文可谓将崔瑾珠照顾得体贴入微,从一开始的洗手扶凳,到之后的盛粥夹菜,连汤包都要自己先戳开吹凉些,才敢拿给崔瑾珠。
崔瑾珠不想在家人面前下他面子,便只拿眼瞪了他一眼,才接过吃下。谁知还未吃完,第二个又被他递了过来。
崔瑾珠心中失笑,面上却不显,只将第一只吃完,便放下筷子转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直看得沈俾文咧嘴朝她笑了笑,又不动声色将第二只汤包移回了自己面前,崔瑾珠才转回视线,示意香茹再给她夹了个。
桌上其他人见他们如此,心中都是好笑非常,又怕两人脸皮薄,也都不敢真笑出来。甚至桌上两外两个男人还有样学样,直把小赵氏和叶滢芝给哄得红了脸。
只崔瑾玞胃口不太好,总共也没吃多少东西。
用完早膳,崔丰玻带着他们逛了会儿首饰铺子,大方地让妻儿们挑着买了好几样,又去了书谱搬了些书上马车,最后一行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雀山路。
进了桂兰园,崔丰玻先带他们去了他提早派人来定下的小院休整了会儿,随后便与众人约定了晚上回去的时间,一行人便分道扬镳了。
崔丰玻与小赵氏、崔玉珏和叶滢芝分别离开去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了,只剩下崔家两个姑娘和沈俾文。
而沈俾文却似早已计划好了,待他们一走,便带着崔瑾珠她们先去逛了桂兰园里几个有名的院子。
桂兰园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它有个京城闻名的桂树林子和一个种植了多种名贵兰花的花房。可惜冬天桂树并不开花,于是便只能去赏兰了。
路上崔瑾珠便时不时有察觉到他人瞄过来的惊奇目光,进了兰园,这种感觉便更明显了。
桂兰园似乎因是有从城外引入温泉的关系,比外面稍微暖和里些。而花房里比外边更热,崔瑾珠穿着棉衣在里面待得难受,没多久便出来了,沈俾文这次倒是与崔瑾玞还在里边又待了会儿。
崔瑾珠便进了旁侧的亭子里,与原已在亭中的几位少女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坐于一旁稍作休息。
没过多久,沈俾文便匆匆走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对她笑道:“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便将一枝花递到了她眼前。那是一朵比较少见的芍药,数不清的花瓣窄且卷,抱拢在一团形成了一个白色花球,只中心几片花瓣带着红色条纹,映得周围的花瓣似也带了些粉色,而靠近花萼处,另还有十来片也带着些不规则红条纹的宽大花瓣围成了一圈,托着上面的花球。
整朵花原本该是纯洁无暇、高贵冷艳的,有了那些红痕后,却更带了些妖娆之意,看得崔瑾珠都起了些兴趣,而一旁的其他几位姑娘也是有意无意地扫过来几眼。
“这花你哪儿摘来的?”崔瑾珠接过花,端详片刻后问道。
“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园里除了花房西面那片花稀奇些,其他都是可供游人簪花的。只这个品种大多都是白色而无人问津。我原是知道这种花开多了,便偶有几支会长成这样,没想到今日还真被我找着了。”说着,沈俾文伸出手探寻地看向崔瑾珠。
崔瑾珠见状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花递给了他。
沈俾文不知自己此时到底是何种心情,好像惊喜来得太突然了些。他虽然准备了许久,但是心中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崔瑾珠这次竟然再一次出乎他意料地选择了默许。
直到他颤抖着手,将花插入了崔瑾珠的发中,看着她抬手托了托,而后朝他笑了一下,他才慢慢有了些真实感。
他不顾他人的目光,缓缓在崔瑾珠身边蹲下,抬头唤了她一声:“珠珠。”
崔瑾珠便转头看向他,含笑问道:“何事?”
沈俾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在芍药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妩媚动人,让他移不开目光。他有些痴迷地盯着她,情不自禁道:“你真美。”
崔瑾珠闻言却是不禁失笑道:“是是是,都是你选的花好。”
说着便站起,顺手将他也扶了起来。
而沈俾文身后的崔瑾玞全程面无表情地目睹了这一切。
逛了几个园子之后,一行人便去了茶园品茗歇脚,沈俾文还展示了一番他的泡茶手艺,为两人各斟了一杯,崔瑾珠正举杯细品,却忽闻窗外传来了笑闹声。
原来是隔壁院子里,正有一群少年人坐于院中,那儿有一条人工挖掘出来的曲折温泉细渠,正适合曲水流觞。
沈俾文便也邀了她俩一起过去玩。
沈俾文颇受京中少年人的推崇,对于他们一行人的加入,那群公子小姐都欢迎之至。
三人找了位置坐下,温泉的热气从渠中缓缓升起,弥散在空气中,使得周围都暖和不少。
沈俾文兴致颇高,每次酒樽停到沈俾文面前,他都痛快喝了,又应要求做了好些精妙绝伦的好诗。
崔瑾珠见他首首张口便来,心知他应是提前做了准备,可也依旧佩服他的诗才。
而她也在今日才发现,四姐姐竟也颇有才气,作出的那首《夜归》引得坐在几位小姐公子都颇为赞赏,连沈俾文都点评了几句。
崔瑾玞那时脸上的笑容,却是平日里少见的明媚。
待得酒樽不经意间停在了她面前,还未等她伸手,坐于她一旁的沈俾文便快她一步,捞起了水中的酒杯,笑着对众人道:“崔六小姐久病未愈,这杯酒就由我替她饮了。”
说着,便抬头一口饮尽了杯中酒,而后放下酒杯,又笑道:“接下来便不是我的事了。”说完看向崔瑾珠,朝她笑得灿烂。
众人见他如此,都是一脸的意味深长,又兴味十足的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
崔瑾珠却是对他点头一笑,想了想便站起来对众人说道:“我不太擅长作诗,便与大家说个故事,如何?”
这时便有一少年出声道:“说故事也行,不过若是不好听,崔小姐便跳个舞吧。今日十五,应也能算是求神祈福的!”
沈俾文闻言便变了脸色,起身要开口,却被崔瑾珠打断,她只和气地笑道:“若是不好听,我便再与你们说一个,直到你们觉得好听为止,可好?”
其实这次的曲水流觞并无这样的规矩,但毕竟只是玩乐,崔瑾珠也愿意哄着这帮孩子玩。
那少年闻言也不强求,只有些失望地坐回原位,被身边的好友轻笑着推了一把。
于是崔瑾珠便说起了一个她以前在志怪杂闻里看到过的一个小故事。
说的是一个农夫救了一只受伤的狐狸,那狐狸原是个修炼的精怪,却还有些人性,化人之后来报恩。
这是个比较正常的志怪故事开头,虽然很少有以农夫为主人公的。
众人听闻都有些意兴阑珊。
崔瑾珠却接着娓娓道来。
那狐狸精化身美娇娘,农夫不知其身份,却为其美貌而痴迷,与她幕天席地成就了几场露水姻缘。
说到这儿,崔瑾珠看到在场几位羞红了脸的小姐,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讲了些不太适合的内容。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一旁的少年们却开始催促起来。
崔瑾珠想了想,还是说了下去。其实这并不是个香艳故事,过了这段就没有类似内容了。
后来农夫家里为他娶了妻子,那妻子虽不如狐狸精貌美,却是个温柔贤淑、体贴柔顺之人。农夫爱她温顺可爱,便渐渐冷落了那狐狸精。
之后一次妻子发现了他身上带着的狐狸精的帕子,很是伤心了一场。那农夫便发誓再也不去找它了。
而那狐狸精开始只为报恩,但在品尝过了男女之情后,却再也不能如当初那边无心无情地回山中修炼。
可它在山中日等夜等,等得日月轮回、岁月更迭,却再也等不来它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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