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正没想到夏浅枝连这种话也敢说,连这样的事也已明白,一时说不出话来。白氏赶紧打圆场:“一家人,亲父女,说什么君啊臣啊的,把好好的至亲弄得生分了。郡主快别生气……”
“白氏通房,主子说话你也敢插嘴?看来是侯府里的规矩不太好。”夏浅枝故作疑惑,“你说,本郡主又该罚你点儿什么呢?”
白氏噗通一声跪下来:“千错万错都是贱妾的错,郡主罚我吧,千万别伤了父女和气。”说完,她立刻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下手真狠,消瘦的脸颊立刻浮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夏文正怒视夏浅枝,一字一顿,从喉咙深处挤出五个字来:“我是你父亲。”
夏浅枝脸上挂着宁静柔和的微笑,半晌后,似是反问,又似喃喃自语:“你是吗?”
夏文正倒抽一口冷气,在暖融融的春光下出了满身的冷汗,所幸扶着墙才没一头摔倒。夏浅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领着陈一弘离开了白氏的院子。
这奉国侯府的水,看来比她想的,还要浑浊的多。
夏浅枝走在回去的路上,顺手折了一枝快要开败的桃花。心里想着,这朵花枝就像是现在的奉国侯府,看上去一团光鲜,其实花期已过,连一阵春风都可以将其打落在尘土里。
她一时意气,暴露了自己其实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孩童,那两个人以后恐怕会对自己更加防备了吧。夏浅枝苦笑着揉揉脸,做了一年小孩子,突然扔下这层伪装,还挺不习惯。
“姐姐刚刚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可怕?”夏浅枝捏捏陈一弘的脸。
四岁的小男孩比她矮了半个头,还要仰着脑袋看他,因为这个姿势,本来很寻常的目光也让她硬生生看出一点崇拜来:“姐姐很厉害!”
崇拜谁?她么?夏浅枝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回到东风苑,夏浅枝站在院子里,明明是满园春色,暖日明霞,她却似乎看到了夜风凛冽,百草凋零。
还有她的房间,她的床,没有任何男人的痕迹,这是属于六岁女童的地盘,被庄嬷嬷重新收拾了,干净,整洁,只有她自己的味道。她一个人开始了新的生活,把她的红衣扔在迷局与混沌里孤独挣扎。
夏浅枝松开陈一弘的手:“你出去玩吧,姐姐想自己待一会儿。”
陈一弘沉默片刻,听话的走了出去。
夏浅枝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想到不知多少年后还固执的守着东风苑的红衣,睡在自己床上的红衣,盼着自己魂魄能够回去见上一面的红衣,后悔与痛苦几乎要从身体里溢出来。
早知如此,她宁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错杀三千,也该把一切威胁都扼杀在萌芽里。早知如此……她捂住自己的眼睛,一颗水珠顺着脸颊没入发间。
“庄嬷嬷,想办法把母亲嫁进来前一年,到母亲死后这段时间里奉国侯府中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打听清楚,越详细越好。”晚饭后,夏浅枝一边喝茶消食,一边下了命令。
庄嬷嬷先一喜,然后又涌上来源源不断的担忧:“郡主,当年的事是皇上亲自审理的……老奴自然相信长公主,只是郡主若没有足够严密的证据,只怕会落人话柄。”
“嬷嬷不用担心,我只是想了解父亲母亲之前的生活,并不是要查什么案,翻什么供。”夏浅枝咽下一口清茶,只觉得一路滚烫落进肚子里,烈酒一样,使人生出无尽胆气,“我关心先慈往事,有什么话柄。那些做过恶的人,才应该担心,是不是还有话柄没摘除干净。”
总要这侯府乱起来,她才好知道一潭平静下,究竟都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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