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提议就像一只小舟,在夏浅枝的心底留下涟漪后,翩然而去。也许这就是命,她只能安安分分做个乐安县主,前生今世都没有当公主的福气。
腊月,大雪。天空压得很低,似乎只在房檐高啄的牙子上,伸手就可触到,柳絮一样的雪花打着卷儿落下来,将红墙黄瓦的皇宫整个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永寿宫里铺的地砖光洁平整,沾了雪,即刻变得湿滑如镜。皇后不许夏浅枝出门,她亦不走动,陪着她坐在屋里欣赏窗外雪景。玉锦姑姑把炭盆里的火拨得旺旺的,没有一丝烟气,热乎又洁净。还给两位主子都用棉套裹了手炉暖炉搁在身边,夏浅枝抱着暖炉歪在床边,热得快要打瞌睡。
陈一弘不知怎么避过宫人耳目溜出去一回,给她折回两枝刚结苞的红梅。皇后笑着摇头,让她带弟弟去换掉被雪打湿的衣服和鞋子。
红梅的花苞紧实,也不知他那么小小的人儿,爬了多少的树才挑挑选选带回来长得这样好的两枝,挨挨挤挤的满是骨朵,插在玉瓶里养两天,一定开得分外娇艳。
夏浅枝不要宫女帮忙,让陈一弘坐在小凳子上,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他闭着眼仰起头,已经被养得圆圆的小脸经风雪一打,又被热毛巾擦过,立刻变得红通通的。
“冷吗?”夏浅枝捏捏他冰凉的耳朵。
他摇头,乖乖伸出小手让小姐姐帮自己擦。趁着大雪无人看管,御花园里近百棵梅树他都爬了一遍,连短短的指甲缝里都沾着土。她让他把手泡在温水里,用香胰洗了三遍,擦干净涂上润肤的玫瑰膏。
和小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陈一弘张开胳膊抱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延禧宫没有挂灯笼。”
夏浅枝把他从凳子上抱下来,奖励的亲了亲他红通通的小脸。陈一弘捂住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继续垂着头不说话,牵住她的衣角专心做她的小尾巴。
几个宫女掩着嘴巴低声说笑,乐安县主和她捡的娃娃真好玩,大的养着小的,一个两个都跟小大人似的。刚进宫时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眼瞅着被县主养得白胖了起来,吃得饱睡的香了,小脸蛋白嫩嫩红扑扑,连那块红斑都不显得吓人了。
乐安县主没空去管这些,她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年关将至,皇后仍在禁足中,根本没接到准备年节的话,太后的延禧宫却也没有装点起来,难道皇帝舅舅对于年节还有别的打算?
傍晚,拿这话去问从国子监回来的表哥。李少梵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他最近功课紧张,先生比之前严格了许多,又对皇后肚子里的弟弟格外期盼,渐渐没有许多精力再分给夏浅枝,去打听她想知道的一些消息。
你把这三个月人家分给你吃的点心还给人家……夏浅枝哀哀怨怨,扭着头撇着嘴把表哥推出了自己的屋子。李少梵挠挠脑袋,跑去母后那里听弟弟的动静去了。
陈一弘知道她不开心,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小小的心脏里,和小姐姐在一起,吃饱饭,穿暖和,有地方睡觉。这四件事按照顺序都能被满足,他的生活也就十分美好圆满了。
可是小姐姐不一样,小姐姐想很多事情,有很多他猜不透的心思。为她摘花还不够,他要再长大,像太子,像皇后,最好是像小姐姐的皇帝舅舅一样有本事,才能让她每天像他自己那样开心满足。
弄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要弄了,夏浅枝等着,看着,终于在皇帝宣布今年有灾,年节里一切从简的时候想明白了。皇帝舅舅是在等小皇子出生,给小皇子独一无二的殊荣呢。
想想也是,皇帝子嗣不多,中宫嫡子更是只有太子一个,这位小皇子出生后,只要教养的好,大夏未来一代的稳固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整座皇宫,也许整个天下,都在盼望着这个小皇子的出生。
没有丽嫔的牵线,白氏入不了宫,奉国候倒是曾经面圣,提及思念女儿,恳求圣上允许乐安县主回家团聚,让奉国候府祖孙三代过个团圆年。
皇帝翻开他递上来的折子,一言不发,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下方的男人。奉国候跪了大半天,在打仗中受了伤的那条腿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喜怒难测的天子搁下折子,淡淡道:“乐安在宫里给朕和皇后当护法童子呢,为了我大夏国运稳固,爱卿且忍耐一年吧。”
奉国候花了一盏茶功夫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的拖着自己的残腿慢慢走出养心殿。夜风撩起奉国候鬓边黑发,露出一双比夜色更阴沉的眼睛,黑色大鸟自皇城上空略过,发出嘶哑的叫声。
斗罗书:(www.douluo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