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我,这,啊,不是……”孙德全真是百口莫辩,瞠目结舌,只能说出几个自己都不明白的音符。
柳川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跟他一毛钱关系没有。
姜岚阴冷的目光,盯着孙德全。
孙德全自从上了礼部尚书一职,几次外交办事,都让他很不满意。
但长公主一直力挺孙德全,加上皇帝需要长公主党,平衡柳川,所以孙德全尽管几次失误,丢了不少人,姜岚暂时也没动他。
但孙德全被刘青钱当众踢爆,如此不像话,已经大大超过了姜岚的心理承受底线。
科场舞弊嫌疑+贪墨16万顷土地+之前外交失误,姜岚对孙德全的耐心已经用光了。
“孙德全!”姜岚冷冷道:“刘青钱说的事,是否真的?”
孙德全此时也只好弃车保帅,先保住自己为妙。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对天抹泪道:“女帝!都是臣那三个逆子作为!臣一直忙于国事,疏于管教,被他们蒙在鼓里。昨天夜里,臣才知道此事,恨不得将逆子们都打死!但大错已经铸成,臣悔之晚矣!臣愿意引咎辞职,并退还全部不法侵吞的财产,求女帝宽恕啊。”
这孙德全倒是老奸巨猾,一看姜岚脸色不善,赶快认怂,把错误都往三个儿子身上推,自己就是一个被蒙蔽、被坑爹的老头。
姜岚阴冷的眼神,扫过孙德全:“错误都是你儿子干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孙德全一把鼻涕一把泪:“正是!”
姜岚看向柳川:“柳爱卿,你看该怎么办?”
柳川这一波,可谓大获全胜,狠狠一巴掌打得孙德全满脸是血,满头是包。
但柳川却丝毫没有笑容,而是一脸沉痛,出列道:“女帝,臣有罪,向女帝请罪!”
姜岚被他弄蒙了:“你何罪之有啊?”
柳川一脸正色,正气浩然道:“臣身为首辅,孙德全乃是臣的僚属,臣对他的奸佞,却不能提前察觉,对他犯错误走向沉沦,却不能加以提醒,对他如今陷入犯罪泥潭,却不能纠正。臣有罪!请求女帝将臣降职三级,罚俸一年!”
长公主眼前一黑。
孙德全心中大骂。
柳川,你够狠!
柳川,你套路深!
为毛柳川自求请罪,是对孙德全够狠的套路?
因为他把自己的罪过定的很重啊!
堂堂首辅,只是一个不察之罪,就要自请降三级、罚俸一年。
那么当事人孙德全,又该怎么罚?
长公主本来想保住孙德全,只是降级罚俸,敷衍过去就算了。
谁想到,柳川对自己够狠,宁可自损品级,也要一脚将孙德全狠狠踹下去!
柳川心中偷笑,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对敌人才能更狠一点!
长公主出列正要张开嘴,帮孙德全敷衍过去,充当和事老,却只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其实如果柳川说将孙德全一下子打翻在地,再踹两脚,长公主就可顺理成章,予以反击,让女帝以平衡策略,帮助孙德全躲过一劫。
但柳川直接请求狠狠自罚!
这就断绝了孙德全逃生的可能。
姜岚盯着柳川的目光,看了一会,终于点点头道:“朕明白了,柳爱卿你真是高风亮节,明明不是你的大过失,却要以高标准要求自己。这比起某些两面三刀、满口锦绣、腹中龌龊的道学家,好一万倍!”
他宣布道:“柳川,内阁首辅,对礼部尚书孙德全贪墨,有失察之罪。着降一级,罚俸半年,留任内阁首辅听用。”
孙德全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喷出来。
柳川,你丫够狠!
女帝金口玉言,一旦说孙德全是贪墨之罪,那他的定罪就不会轻。
果然,姜岚冷冷看了孙德全一眼,淡淡道:“孙德全,任礼部尚书职务期间,对家人鱼肉乡里、贪墨财物,纵容默许,有失察纵容之罪,贪墨之嫌疑。加上科场黜落南方会元冯林永一事,颇干物议,着革去其礼部尚书一职,发回原籍!”
孙德全一口老血终于喷出,软绵绵跪在地上,半天才颤声道:“罪臣孙德全,谢主隆恩。臣惭愧无地也!”
长公主也失魂落魄,想不到这次柳川一击闷棍,打的这么狠,一下子就把他长公主党中最有望进阶内阁的礼部尚书孙德全,一炮轰回了老家。还身败名裂,声名受损。
但姜岚的打击,还未结束!
“孙德全之子,孙胜乃是丙辰科二甲24名进士……”姜岚冷冷道:“以其为人卑鄙,鲸吞财物一事,剥夺其功名,贬为白丁,禁止其再参加科举,流放三千里!”
孙德全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孙胜再不成器,也是他亲儿子。
如今,被女帝革去功名,流放三千里!
对于大夏来说,流放三千里只有两个去处。
要么是关外,要么是西南!
这两个地方,一个是时时刻刻面临草原突厥国的威胁,随时都有可能作为炮灰牺牲掉,另一个则面临瘴气毒气,还有土司的威胁,同样是九死一生!
简单说,这种流放很有可能是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孙德全,哭得泪人一般,像个60岁的孩子。
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姜岚都这么说了,孙德全还能如何?
他只能一次次磕头,叩谢君恩,其实就在叩谢姜岚的不杀之恩。
姜岚阴冷的目光,看着孙德全和长公主。
女帝看来,你孙德全和长公主,确实应该谢朕,不杀之恩。
以女帝的尿性,听说了她丙辰科的会试,很有可能被礼部尚书孙德全注水,变成了他徇私舞弊、打击政敌的手段,姜岚气得想杀人!
对于每一个皇帝,科举被操纵都是不可容忍的!
就连最昏庸的皇帝,都知道科举取士,是为国选才,乃是一等一的国家大事!
一旦科举沦为某些人攫取好处、打击政敌的手段,那国家也将失去士人阶级、也就是“士农工商”最高一级、国家领导阶级的支持!
比如冯林永这种人才,一旦看不到希望,就有可能变成下一个宗正卿!
宗正卿不就是科举无望,绝望之下,才铤而走险,变成了草原突厥国大军师,为祸大夏的么?
就从这一点说,姜岚恨透了孙德全,甚至比孙德全家侵吞16万顷农田,更可恶一万倍!
但姜岚之所以不杀孙德全,是因为朝局。
姜岚作为皇帝,屁股底下不能一家独大。长公主党与柳川的势力,互相牵制,确保朝局稳定,是他的基本国策。
别说姜岚跟柳川关系多好,只要姜岚还有一口气,这个国策就不会动摇。
姜岚,根本上是个多疑的帝王,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人性上。即使对柳川,她也要防一手。
姜岚本以为,以长公主的名分、大义、根基,他需要经常帮助柳川对抗长公主,才能维持朝局平衡。
可惜,长公主尼玛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烂泥糊不上墙的废物!
她身为长公主,结党营私,与柳川斗来斗去,结果却每次都被柳川怼得一塌糊涂,满地找牙。
姜岚不得不一次次捏着鼻子,恶心地看着长公主徇私枉法,只是为了能让他获得与柳川一战的机会。
如今,长公主党张牙舞爪,没想到柳川刚一回来,就雷霆万钧打了孙德全狠狠致命一击!
就连试图寻求平衡的姜岚,都没法原谅孙德全,让他继续在朝廷待下去!
但姜岚知道,孙德全是长公主阵营中,官职最高的(礼部尚书)。
所以,他要赶走孙德全,免去官职,但没说永不叙用!
说到底,这就是帝王心术。
长公主再不好,也是姜岚亲姑姑!
就连姜岚,也不会太过无视长公主的利益,太过得罪长公主。
于是,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朝议之后,令人震惊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整个京城,一次次震动。
“礼部尚书孙德全,贪墨巨大,办事不利,涉嫌舞弊,被女帝当场免去了官职,发回原籍!”
“孙德全的儿子孙胜,革除功名,流放三千里,到了西南烟瘴之地了!”
“朝议结果,是女帝赞许柳首辅的计划,保护冰天雪地中快要冻死的20万边境之民!”
京城,沸腾了。
“这么说,柳首辅刚回一来,就把这一年多上蹿下跳的孙德全孙尚书,赶回了老家?”
“我去,柳首辅厉害啊!”
“孙德全这叫不作死就不会死!敢得罪柳首辅?他不看看柳首辅是谁?内阁首辅!”
“长公主党这次脸丢大了!”
“柳首辅,赢得漂亮!孙德全待我大夏百姓,弃若蔽履,示若仇寇!这种人下台活该!”
百姓们议论纷纷,但对于柳川主张救援大夏百姓的提议,多半是全力支持的。
他们第一次体会到,大夏首辅柳川,对于百姓草民的尊重。
……
大夏,北疆。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暴风雪还在肆虐,到处都是北风呼啸,雪花如席,寒风刺骨,如刀子般割着人的脸。
在这种冷酷地狱之中,长长的看不到头的百姓队伍,在风雪中艰难地走着。
人人脸色被冻得青紫、眼神麻木,身子低垂,眉头头发上都是冰坨子。
他们在暴风雪中,如同一群蝼蚁,在艰难地行进着,步履非常慢。
“妈妈,我饿,我饿!”一个小女孩扑倒在地,虚弱地叫着。她实在走不动了。
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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